第三十九章 認得嗎
阿離抱起盤子踩上了上山的石階。
據說薛家建府時,挖了佔地百畝的內湖,挖出來的土便堆成了這個小山。山勢不高,鬱鬱蔥蔥,沿途還有亭台流水,竹林香樟。
據說山頂上還挖了一個栽滿荷花的大池塘,夏日裏花開無數,香氣馥郁。
大約是確實面生,一路上來有無數視線在暗中審視她。又因她身上穿着府中統一制式的墨綠鑲粉邊綢裙,這是大侍女的服飾。所以並沒有人出聲攔問。
待看到青白堂門口兩棵二人環抱的巨松時,才從門口轉出一男子來,褐色短打,十分精幹,背後背着長劍:“何人?”
“我是聆溪小築的人,三小姐讓我……讓奴婢來給大公子送七夕節的禮品。”阿離將手裏捧着的盤子展示給他看,盤子裏還放着聆溪小築的手牌。
那人看了一眼手牌,又看了一眼阿離:“聆溪小築的人?怎麼沒見過你?以往不是九枝來的嗎?”
阿離笑道:“我原是蕉蘭苑的人,這兩日正好到三小姐那裏幫忙。九枝姐姐不小心摔崴了腳便派我過來。”
那人點點頭側過身去:“你來的倒是時候,主子正好在這,你把東西放下就趕快出來。”
阿離鬆了一口氣,端着盤子進了青白堂的大門。
青白堂也是前後兩進的院落,佔地面積極大,前院栽有數棵松柏,卻枝丫盡削,筆直衝天而去。地上鋪着磨的鋥亮的石磚。沿牆插着一溜刀槍斧戟。
入眼是一座極大的廳堂,左右沒有耳房,竟是從左到右一通到底的。透過掛下的竹簾隱隱可以看到裏面一排排高大的書架。會客的正廳更加簡潔。除了座椅書案並幾隻蒲團,完全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物,更沒有瑞獸熏香這種東西。
廊下立着一人。
此人阿離認識他,他卻不認識阿離。
前世薛勁莛死後,他曾入宮行刺“那人”,甚至差點成功,一把劍幾乎戳破“那人”的衣服。
要知道能近“那人”十步內,已是了不得了。
刺殺失敗,這個人便當場自戕殉主。在阿離心中稱得上是名義士。
門口的對話,何衛聽得很清楚。
他看着她一路走來,劉海遮蓋下的一雙眼睛骨碌碌的將四邊看了個仔細,近前來又是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
“進去吧。”何衛伸手掀開竹簾。
阿離乖巧地點點頭。捧着盤子進到內室。
比之外面的烈陽高照,室內是沁人心脾的清涼,許是因為地勢高,四面環風,地上又鋪了紫竹芯編的地墊。
有一個人正坐在書案之後。
阿離有些心跳加劇,她不確定數月之前,在宋青山上月色黯淡下的匆匆照面,會不會給他留下印象。
她就像這府里無數普通的婢女一樣,不敢抬頭正視,恭恭敬敬將盤子放在地上:“我……奴婢是聆溪小築的人,因明日便是七夕,三小姐命奴婢將她親手做的扇子送來做個節禮。”
“嗯。”薛勁莛點點頭,視線沒有從書卷上移開。
阿離知道放下來就該離開了。
又有些不甘心,磨磨蹭蹭地站起來,低着頭用餘光仔細看了一眼書案上的東西,然後慢騰騰地轉身出去。
書案上不過是些書籍、紙張、字畫,文房四寶。擺放的有些凌亂。
書案很厚重寬大,尺寸較正常的書案還要寬闊個三四寸。也不知是不是有暗格。
剛退到門口,一陣微風穿堂而來,忽然將書案上的一張紙吹到了阿離的腳邊。
阿離條件發射的彎腰撿起那張紙。
忽然整個人僵住,周身的空氣如有實質一般將她團團圍裹,渾身動彈不得。
紙上是她的筆跡,是她給薛勁英寫的藥方。
她記得每一張用過後,都團起來扔進小廚房的灶台里了,難不成這一張沒燒掉?
就算沒燒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把它拿過來。”書案后的人說。
“是。”
阿離一手心汗,轉身的瞬間心電急轉,有些滑稽地想着要不要假裝不慎將這張紙撕了或是吃了……
書案後面的人站了起來,身量極高,低頭看着阿離。
語氣淡淡:“怎麼?你認識字?”
阿離有些傻了,是該認識字呢還是不該認識字呢,薛府的婢女應該都認識字的吧?既然認識字要不要假裝好奇地順着問一問,這才是正常反應不是嗎?
“你是蕉蘭苑裏的人,應當知道這是你們二少爺的藥方吧。他的身體能好起來,多虧方子對症。”薛勁莛笑了笑:“薛家上下實在感激不盡。”
阿離一咬牙,對他福了福身,面上做出一個十分羞愧的表情:“稟大少爺,奴婢不識字。”
……
待出得青白堂后,阿離一路疾行,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回了聆溪小築。
她實在不能不多想。她幾乎已肯定,薛勁莛是發現了什麼,至少他的發現,是指向了她。
薛勁莛站在青白堂外,注視着山下,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
山風將他的衣衫吹起,獵獵作響,如展翅的大鷹。
……
明日就是七夕節。
薛艾要往安定侯府參加茶會。
九枝原和抱香兩人陪着薛艾去,現在九枝卧床不能動,只好又便宜了阿離。
這一來,九枝恨得不行,在床上哭了老半天。
抱香安慰她:“不過是帶她去開開眼,等她回來就要回那蕉蘭苑了,與你難有再照面的機會,你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九枝還是氣的拍床:“一共就來三天,怎麼好事還都被她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