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回憶往昔
顏露熟門熟路地找了一個四人位坐下,和亦舒坐在位子上佔座,吩咐陸旭杲去買飯。
過了七點,食堂的用餐的人數已然減少。
食堂的衛生狀況還算良好,用餐完畢后,有專人來負責收拾。
頭頂是四盞一百瓦的白熾燈,安裝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營造出一種溫暖的錯覺。
亦舒和顏露在分開的這個幾個月中,好像彼此走向了不同的兩個世界。曾經的她們雖在同一個世界,卻身處兩端,也有些忽遠忽近。如今亦舒還是停留在原地,或者,腳步稍微往其中一個方向偏離了幾個角度。而顏露在不經意間,跨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相距的距離其實差不多,但是已在不同的空間。想到這裏,亦舒隱約愴惻起來。
顏露雖然對用餐的環境不做挑剔,只要衛生條件達標即可。可從前她穿着一身仿冒的A貨,坐在串燒店之類的沿街小店中,總有幾分降塵的美感。如今,衣着樸素的她,竟與之相得益彰。
“顏露——”亦舒把左顧右盼的視線收回來。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的問題要問我。”她看了看還在買完飯走來的陸旭杲,“咱們邊吃邊說。”
陸旭杲端着一個食盤,滿滿當當地擺着三碗飯和四碗菜,他想在買兩碗,但已經放不下了。
“我再去買兩個菜,三個人,四碗菜不夠吃。”陸旭杲說著便站起身。
“先等一下。”亦舒叫住他,“這些也夠了,不夠再去買吧。”
“等下就沒有了。”陸旭杲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都被吃的差不多了。”
在雲北這塊地段工作的人,除了賺錢,就只剩下填飽肚子這一件事情了。對於生活的質量,他們不敢做過多地奢求。
亦舒看到他們的眼角眉梢,爬滿了幸福和自得。滄桑的痕迹反而是肯定的標誌
“那你趕快去吧!”顏露推了陸旭杲一把,轉過來跟亦舒說:“你怎麼還是想着為他省錢?”
亦舒嘲笑她,“我還不是為你省錢,他的錢現在不也是你的錢嘛。”
顏露嬌羞地垂眸,“你什麼時候這麼能說了,看來徐世曦一定被你調教得很出色吧?”
又被戳中傷心事,亦舒的心頭泛起酸意,直衝鼻尖。呼吸道倏然堵塞,她用力吸氣,導致鼻子愈加酸痛,隨之眼眶充滿了潮濕。
顏露的害羞還沒緩過來,抓着筷子,埋頭在碗裏攪動。對面亦舒的落寞她查收不到。
“快吃吧!”陸旭杲很快地端來兩盤葷菜,擺在顏露和亦舒的中間位置。
亦舒睜大眼睛,讓濕潤揮發在空氣之中。
三個人,開始了今晚的重頭戲。
“現在可以說了吧?”亦舒放下筷子,她根本沒有食慾,所有的注意點此刻都放在了顏露和陸旭杲身上,那些未解之謎。攪得她胃裏翻江倒海。
顏露咀嚼完嘴裏的飯菜,道:“我告別了過去,這裏將是我的未來。”說著,還拍了拍旁坐的陸旭杲。
在顏露失蹤后的一個星期後,陸旭杲在雲城老街的一家破舊的賓館找到了她。是她主動打電話聯繫的他。當他找到她時,她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飯了。房費到了最後一天,第二天中午十二點之前就必須離開。
陸旭杲心痛極了,豆大的眼珠從他閃耀着黑色眼眸的眼眶中持續滾落,燙傷了他青澀的臉龐,燙熟了他青春的稚嫩。
他發瘋一樣地衝去樓下的餐館買了一大堆吃食。他看着她吃,他看着她笑,她卻看着他哭。
那個晚上,沒有月,沒有星,沒有光,沒有風,沒有了全世界。只要他們彼此。
她把自己交付給了他,他雙手顫抖着捧起嬌弱的花苞,他發誓,一定要在開花之前,免她受風雨的侵襲。
他反覆地在心裏重複。
他們各自都不約而同地成長了。好像是瞬間的速度。
亦舒似懂非懂,“那麼,你是通過何種途徑來到這裏的呢?”
顏露用指了指陸旭杲,“是他。”
“沒錯,是我。”陸旭杲收到指令,迅速做出回應。
睡到第二天中午離開賓館。
老街的時光恍若潺潺流去的河水,輕悠緩慢,知了組團鳴叫,和吹來的輕風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熾熱的驕陽被屏蔽在輕風蟲鳴之外。
顏露隨同陸旭杲回到家中。滿屋狼藉。
失去她的這些日子,生活對他失去了意義,人生……他還有人生可談嗎?
顏露擼了擼手腕,一言不發。走到廁所把抹布和拖帚拿出來。剛準備俯身收拾,陸旭杲一把拉過。
在屬於他們的空間裏摸索着今天後的走向。
期間顏爸有來過一次。他從顏媽那裏得知顏露居住的小區,無論風霜雨雪,每天都會抽出時間過來看看。
顏爸是一個生性木訥的人,其實跟陸旭杲有幾分相像。他不敢違背顏媽的意願,可終歸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兒。
經過一番交談,顏爸肯定了陸旭杲的為人。他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經的影子。人最難得的就是在窗間過馬,似水流年之後,找到那個年少的自己。
顏爸的蒼老蓋過了他真實的年紀。顏露撕心裂肺。
臨走前,他帶着懇求的語氣讓她回去看看顏媽,道個歉,服個軟,或許就撥雲見日了。顏露把頭狠心地別向一邊。顏爸無力地嘆了口氣,朝電梯口走去。
顏露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在陰暗的過道里,被悲傷拉扯的背影。一直投到她的腳邊。明明是黢黑一片世界,這麼還會有影子的存在,或許是他的悲涼勝過了黑暗的程度。
其實在幾天後,在搬離住所之前,顏露獨自偷偷地去過一回藍海城小區。她想着遠遠地看她一眼,確認她過得好,良心**便好。下了車,看到亦舒正巧出現在小區門口,她一路尾隨其後。
當瞧見母親安然的樣子,她才終於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可是,放心到底抵不過擔心和傷心。
在陸旭陽的幫助下,陸旭杲在雲北有了一席落腳之地。他早年從廣州來雲城不久,結識過一個生意上的同行。當時那個同行就展現出不凡的遠見和卓識,還拉同他一起入股合資。只是心性謹慎的陸旭陽不敢嘗試沒有把握的行業。
在二十一世紀初期,快遞和物流這兩個行業,還是在起步階段。網店的數量遠不及現在龐大。儘管物流初具規模,但大都是私人運營的小公司,時效性和準確性很難保證。遺失貨物更是司空見慣。
在一片剛剛開墾出來的荒田裏種植植物,陸旭陽退卻了。他承認自己膽小,甚至畏首畏尾。
最後,只得在凱盛任職一個不起眼的發貨員的工作。
那個當初鼓勵陸旭陽創業的人,便是如今風掣物流在雲城的地域經理。在他離開凱盛的前一個月,他還試圖說服他。
陸旭杲和堂哥在凱盛共同任職的那一個星期里,無意間聽他說起。也是不經意地記在了心裏。
這次,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他拋開了所有的自尊和驕傲,央求陸旭陽替他牽線搭橋。尊嚴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在某些事物面前,微不足道,渺乎小哉。
起初陸旭陽還曉以大義地勸說於他,二十四歲的年紀就該腳踏實地,老老實實地偏安一隅,即使收入少點,至少安穩踏實。人生成功的人太少,失敗的人太多,偉大的人太少,平凡的人太多。何必擠破頭去拼一場不知結果的賭局呢?
陸旭杲不為所動,他不是沒有想過那些問題。失敗的隱憂何嘗沒有纏繞過他呢?原本在遇到顏露之前,是打算按照堂哥走過的腳步,循着他的腳印,哪怕是閉着眼睛,也可以感覺到腳下的凹痕,如此輕鬆地走向人生的終點。
這一切,在遇到她之後,全變了。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