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9
“現在哄我沒用，早幹什麼去了？當初就不該那麼莽撞。”
紅纓見他精神飽滿，確實是活過來，心裏中難過也去了幾分。
“還不好好謝謝道長，這幾日我忙着駕車趕路，他有傷在身，還要在照顧你這個笨蛋。”
“好好，全憑師姐吩咐。”
李東籬誇張地繃緊臉孔抱拳拱手，逗了紅纓無奈一笑，才縮回車裏。
本來還嬉皮笑臉的李東籬一對上子期，又手足無措起來。短短几日子期兩次救他性命，這份恩德豈是一個謝字能夠還清的。
“你……那個……”
李東籬磨磨蹭蹭挪到謝子期身邊，支吾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適的說辭。
倒是子期感到身邊多了李東籬的氣息，慢慢睜開眼睛對上他的，輕輕把兩片薄薄的嘴唇上下一張，無聲地道了一聲獃子，眼中儘是取笑之意。
李東籬離着近，那聲唇語看得清楚明白，以往必是要反駁一番，此刻卻覺得子期的情態萬種，一想到倆人樹林中，那個不算是吻的吻，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撞見子期心口的傷處，不免自責道。
“你身上的毒尚不明了，何苦為了我再耗費力氣……”
“你若死了，我這毒豈不白中？”
子期中毒已深，全身早已沒什麼氣力，全憑身下那高高摞起來的被褥才能斜倚住，所以講話沒了以往的犀利和尖銳，軟綿綿吐出的話來，尖酸的味道反而沒那麼濃了。
“可是……”
李東籬還想說什麼，卻被謝子期打斷。
“要救你性命的是我，想救便救。但你的性命仍是你的，不想要大可自便，怎麼樣都好，隨你高興。”
李東籬深知子期就是有這種本事，好話偏偏要扭着說，讓別人聽不順，每次都要酸着自己的錯處不放。即便這樣，自己還會喜歡扒在子期身邊，所以習慣性得沒皮沒臉接口：
“你救都救了，我怎麼好再拿去作妖？”
“無妨，你想做就去，我再救便是。”
子期也不嫌他無賴，無所謂道：
“你作你的，我救我的。”
“你——”
李東籬被噎得無話可說，轉念一想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牽動傷口疼得連連倒抽冷氣。
子期無奈瞥一眼他那副表情瞬息萬變，一個人忙都嫌不過來的模樣，重新合上眼睛。只是這一次，有刻意抿緊嘴角，不讓它翹起。
相傳當年俠客島主方乾之子逃婚到了中原，化名東方宇軒遍訪名山大河，一日偶然在山中迷路，恍惚間誤入秦嶺青岩，嘆世間竟有如此仙境，廣邀有出世之心的同道中人入谷，經年建設，萬花一脈由此得生。
萬花谷中景色宜人，奇花異草遍佈，更有紛繁花海四時綻放。
繁花錦簇的晴晝海與落星湖中湖水交映成輝，宛如有人以絕大的神通將天上星河移到人間一般。
而且無論外面是何天氣，萬花谷中依然枝葉繁茂，萬花爭艷。
江湖曾有傳言，萬花谷中三步一珍，五步一異，看似尋常的雜草都有可能是救人性命的良藥，其中更有谷外罕見的奇花異草。不僅醫者以之為聖地，就連許多文人墨客風流才子，亦不遠千里踏塵尋芳。
可惜，如斯美景李東籬卻無心欣賞。
他們日夜兼程一路顛簸，路上所得的解毒藥劑沒有一副可以抵住子期身上的毒素，那毒早已侵入肺腑。
儘管對方面容平靜，閉口不提自己身體狀況，可那些反應在身上的中毒徵兆是做不得假的。
起初還能分些精神挖苦他的人，現在已經陷入半昏半睡的狀態，靠在李東籬懷裏，連保持清醒都難。抱着那昏睡之人，可以清楚感受到他時常的戰慄，手腳冷得出奇，無論加多少被子還是如何緊緊擁住，都無濟於事。
李東籬心急如焚卻沒有別的什麼辦法，只恨當時的那一鏢不是打在自己身上。
越是焦慮，心中火氣越大，積攢到外泄的地步，在嘴角處起了成群的水泡。張口都痛。
紅纓也是疲憊不堪，見師弟如此焦躁，除了日夜加緊趕路，也別無他法。畢竟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只有殷殷期盼可以快點到達萬花。
好在行路順利，沒遇到什麼大風波，再加上他們馬不停蹄，本來七天的路程，硬是縮短了一半。
三天的頭上，終於到了萬花入口。
在紅纓的指引下，他們來到萬花谷內一處幽靜之地，遠遠看去有一處不小的院落。院外小橋水景緻宜人，院內三五間簡陋房舍稀疏而座，屋舍之間有整齊葯田亦有茂密樹叢，許多未曾見過的花草爭奇鬥豔，使這偌大的院落看上去並不冷清。
馬車剛在院外停下，就有一個端着笸籮的女孩從正房走出來。
“紅纓姐姐？”
女孩先是有些不可置信，而後確定真的是紅纓之後，丟下笸籮急急撲了過去。
“月水。”
紅纓跳下馬車接住撲出來的小姑娘，將她摟在懷裏。
“姐姐！”
女孩一頭扎進紅纓懷裏，蹭了蹭，然後抓着她胸前的衣襟，本就如水的雙眸更是吟了淚水：
“這麼久你都不來看月水，月水好想你！”
“傻妹妹，我這不是來了嗎？”
愛憐地摸摸女孩的頭，紅纓柔聲哄道：
“姐姐也想早來的，只是如今兵荒馬亂時局荒亂，身為天策一員，姐姐真是無暇脫身。”
“月水知道。”
女孩乖順地點點頭，瞥見門口焦急等待的李東籬沉下臉來。
“紅纓姐姐，那個傻大個是誰？”
“這是我師弟李東籬，我以前總和你提的那個。”
紅纓回身對着李東籬招了招手，要他過來，將他介紹給花月水。
“他就是李東籬啊……”
女孩身形還沒發育開，個子不高，從下自上用眼睛掃過李東籬一遍，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最後目光停駐在李東籬臉上，狠狠剜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