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俞初心跟孫兆珊光是做筆錄就花了整整一個早上，當她們看見那個男人被帶出來要移送的時候，還差點認不出那個臉腫得像豬頭、走路還一拐一拐，雙手看起來好像又脫臼似的垂吊著，一看見孫兆珊，原本想呼喊，卻又想起什麼的害怕得閉上了嘴。

「那個人，怎麼……」孫兆珊被他的樣子嚇着了。

「拘留所本來就是個複雜的地方，大概得罪誰了吧。」

「他活該，活該活該！」孫兆珊忿忿的說。

「別看了，以後，這個人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命了。」

她拍了拍孫兆珊的肩膀，兩人一起走出陽光刺眼的外頭。

「回去吧，馮阿姨很擔心你會累壞。」

「現在才中午耶。」

「你就說因為工作趕完了，所以總監給你放半天假！」

突然被孫兆珊也會說謊的樣子嚇到，她搖搖頭的說，「你真的近朱者赤了！一定是我影響了你，想不到你也會說謊。」

「必要的謊，還是要說的。」孫兆珊難得的笑了，這次的笑容少了很多陰鬱，也或許是陽光太耀眼的關係。

當兩人正說笑得開心，一台眼熟的高檔轎車大咧咧的停在警局正門口，司允信一貫臭臉的出現。

但這次，俞初心沒有像之前那樣意外，因為作筆錄后，警察有告知她，這次她們的案子都交給一個律師處理，不用想也知道是司允信僱用的。

「上車。」

「呃、總監，我就不上車了。」孫兆珊緊張的看着公司人見人怕的工作狂，居然因為她的事情而犧牲了工作時間，怕都怕死了。

「嗯，你自己回去小心，有什麼事直接跟律師連絡，一切費用不用擔心。」

「謝謝總監。」說著，孫兆珊迅速的攔了計程車就溜了。

「喂……」怎麼說丟下她就丟下啊，她倆不是好戰友嗎？

轉頭，她看着這彷佛整天都是吃炸藥長大的上司，心裏真是有千百個無奈，他難道就不能行行好，暫時讓她這個傷患休息一下嗎？就這麼想她工作到死在公司他才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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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話，車子的方向也不像要開去公司或是畫室，反而有點像漫無目的的亂開着。

「總監，您今天不工作嗎？」今天可不是什麼星期假日啊。

「我像是那種，無時無刻都在工作的人嗎？」

這問題實在太好笑，俞初心怕一回答就滿滿的吐槽，所以選擇沉默。天知道全無鏡廣告的人都知道，他們創意部的總監是個連睡覺都可以省略，發起瘋來可以連着三天三夜不睡覺的工作狂。

「昨天那個什麼哲的，是你什麼教練？」

「我的減肥教練。」

「你每天吃那麼多，根本就不想減，何必還浪費那個力氣去找教練？」

俞初心向來是個善戰的人，面對這種挑釁的對話，立刻回擊，「我吃多少還是我要不要找教練，到底跟總監你，有什麼關係？」

劉叔邊開車邊冒着冷汗，他家主子簡直是跟俞初心一見面都維持不了多久的和平，好像天生就是來互相傷害的。

而司允信火氣會這麼大的原因，無非是一早想去接她出院，卻被告知前一晚讓整個急診室的都驚訝的『浪漫一背事件』的緣故，就連她受傷的時候，他都無法做到的事，那個人卻輕鬆做到了──這就是讓他非常不快的原因。

「劉叔，請你停車好嗎？」俞初心冷聲的說。

「不準停車。」

「不停車我就現在跳車。」

「那也要開的了鎖。」

「你看我有沒有辦法擊窗反手開門。」她很倔強，脾氣硬起來誰都拿她沒辦法，而且說到做到。

或許是被她的堅毅的眼神給嚇到了，他不甘願的鬆口，「讓她下車。」

她就這樣直接在市區某個路肩處下了車，不在乎傷口有多痛的，就這樣直挺着背，頭也不回的走。

她討厭被人命令，討厭被莫名奇妙的質問任何事，面對這樣的人，她不會一直戀棧，而是選擇不歡而散。

就像郭原鴻有次跟她大吵的時候一樣──

『你能不能不要什麼事都自己作主？能不能跟我商量、能不能考慮一下我！』

『我的人生為什麼我不能自己作主？為什麼我要不要去遊學一個月還要你同意了才可以？』

『那跟我爸媽約好的吃飯日期又怎麼辦？取消、改期都你說了算？你把我爸媽當成什麼了？』

『只是改個日期有那麼嚴重嗎？』

『這不是那個問題，而是你一直都這麼自我、不容退讓，你老是這樣讓我很累……』

那時的她，把那句，『很累的話，你可以走。』吞了下來，她選擇離開那個爭吵的現場，選擇讓那個爭吵能隨着時間淡化，但卻仍然沒想過要改變。

她忽然，有點理解他為何背叛她的原因了，就是累了吧，累了跟這樣的她相處，累了……

此時，有對情侶忽然在行人路上停下腳步，跟她面對面，一抬頭──竟然是她剛剛才想到的人，那個，她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再看見的人。

「俞初心……？」郭原鴻不確定的說，不斷的把她上下打量，她不只變胖的讓人快要認不出，腳上還有很多傷口，此刻的模樣也是相當狼狽，一時間，他忽然很難把她跟那個回憶中的她聯想在一起。

旁邊緊牽着郭原鴻的手的魏容慧，則是誇張的瞪着大眼、摀着嘴，好像看到什麼稀世珍品一樣，甚至還馬上拿起手機對着她猛拍。

「天啊，看來她真的很愛你耶，半年多而已，就頹廢成這樣！」魏容慧難掩喜悅，這麼大的事，值得她在姐妹聚會時好好的嘲笑一番了，那個自以為做廣告有幾把刷子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裏的俞初心，居然變成這個樣子。

郭原鴻立刻抽走她的手機，迅速的把照片刪掉，「別拍！」

「幹嘛？你心疼是嗎？」魏容慧厥起嘴，眼神無辜又帶點憤怒。

俞初心根本不想待在原地看着他們演一出可笑的戲碼，可是她依然跟那時的她一樣，雙腳難以動彈，連想要移開視線都沒辦法，那張臉依然那麼熟悉，可是站在他身邊的，已經不是她。

一個身影，跨着大步擋到了她面前，並且輕輕的避開她背上的傷口，把她擁在懷中，不讓那兩人看到眼淚快要掉下來的她，而這個舉動，刺痛了郭原鴻，也刺痛了俞初心。

「我不准你再因為跟我生氣就堅持下車了。」

魏容慧完全不相信眼前這個極品級的帥哥，竟然保護着那個不成人樣的俞初心，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最後被待不下去的郭原鴻用力拉着走，他努力的，不想回頭多看一眼。

這世上，原來還有個人，會像他當初一樣，保護着她的自尊，而他們，似乎連這份回憶也無法美好的保留了。

「走開。」

「你別動，我這個角度剛好可以思考一些廣告點子。」他沒有提任何一句跟哭有關的字眼，而是裝作不知道的，讓她能好好的收拾好情緒。

她嗚咽的啜泣，不再執着於推開這個奇怪的上司，直到她的眼睛不紅為止，他才退開一步，像什麼都沒發生的問着她午餐要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