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趙豐年自然知道自己改變很大,但院子裏人多,也不好解釋,於是引了他往二進院裏走去。
楚歌歡被兩人忽視,倒也沒半點不滿,悠哉的搖着扇子隨後跟過去。
進得院子,坐在桂花樹下石桌旁喝茶,趙豐年才發現還多了這麼個人,眉頭微不可見的挑了挑,拱手行禮笑道:「楚公子,今日怎麼有空到寒舍?」
楚歌歡還了一禮,自動坐下,「我極喜愛詩會上的那幾樣菜色,今日聽白兄要來拜訪,就厚着臉皮跟來。趙娘子可在?不知今日能否一飽口福?」
趙豐年不喜他把自家當酒樓、把瑞雪當廚娘的口氣,但也不好多說,只是拿眼去瞪白展鵬。
白展鵬無奈一笑,「楚賢弟是我幾年前偶然結識的好友,今次來靈風城,就先去了他那裏拜訪,沒想到你們也相識。」
趙豐年點頭,「楚公子文採風流,靈風城裏極富盛名,難得有不識之人。當日我重病之時,多虧他指點內人尋得良醫前來相救,說起來,楚公子還是我半個救命恩人。」
楚歌歡明知他道謝是假,諷刺自己風流人盡皆知才是真,但也不在意,反倒拱手笑了笑,「趙兄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語氣甚至有些洋洋得意,聽得趙豐年更是惱得牙痒痒。
【第五十五章第二個要求】
瑞雪拎了吃食去雲家看雷子媳婦,襁褓里的小嬰兒不過半月就已經脫去出生時的小猴子模樣,身上的皺褶好似都打開了,小臉兒粉嘟嘟的,小胳膊小腿煞是可愛,喜得瑞雪抱着不願意撒手,雲二嬸和雷子媳婦見她如此,臉上也笑得像朵花兒般。
三人說了幾句閑話,瑞雪就又去了錢家,錢嫂子正坐在炕頭縫一套小衣服,看式樣花色是個女孩子的,顯見是盼生個女兒,出乎瑞雪的意料。
錢嫂子見她來很高興,請她坐到炕邊,還要挺着肚子去泡茶,被瑞雪攔住了,「又不是外人,不用忙這些。」說著就把籃子裏的雞蛋和點心拿出來,放在屋角的簸籮里,「錢大哥正忙着呢,可能要吃了午飯才能回來,過會兒我再讓人給嫂子送飯菜來。嫂子這麼大肚子,就別隨便走動了。」
錢嫂子感激一笑,「肚子大了,走動是有些吃力。」
「這還有多久就生了?」
「大夫說是還有大半月呢,是個女兒。」錢嫂子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夫主對她好,肚子裏懷的也是盼望的女兒,真是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瑞雪也替她高興,剛要問問為何喜歡女兒,就見錢黑炭從外面跑進來。
「老闆娘,家裏來客了,我來稟報一聲。」
瑞雪想不到是誰上門,就問道:「哪裏來的客人?」
錢黑炭撓撓腦袋,「好像是靈風城裏來的,掌柜的極歡喜,還抱了那白衣公子。」
瑞雪挑挑眉,壓下心裏的疑惑起身道:「作坊里也歇工要吃飯了吧,錢大哥在家陪陪嫂子,我一會兒讓人連你的飯菜一起送過來。」
錢家夫妻道完謝,瑞雪出了錢家門一路回自家,剛進院子,翠娘就從廚房跑了出來,「妹子你可回來了,家裏來了客,是兩位俊公子,都有些傲氣,好像家世富貴的模樣。」
瑞雪點頭道:「知道了。嫂子,一會打發個孩子去趟錢家,把他們夫妻的午飯送去,另外再多做兩樣好吃食給錢嫂子。來客了,我也要下廚,怕會忘記。」
「好,妹子放心吧。」
瑞雪繞過院子裏晾曬的棉紗布,剛走到二進的院門口就聽得裏面有人說道—
「二哥,你就甘心在這樣的窮鄉僻壤過一輩子?你就甘心放手經營多年的龐大家業?你若是怕回去趙家不忍下殺手,我們兄弟幾個幫你。」
「落難的時候我也恨過,認為以前的一切都是因為我趙家大公子的身分造成,甚至包括你們幾個,我都不願再信任。後來我成了親,妻子勤快待我又真心,雖然日子清苦,比不得以前穿金戴銀、山珍海味,但是這種心靜平和,卻是在趙家找不到的。我想在這裏終老,平日和妻子一起做個小生意,教孩子們讀書,閑暇四處看看風景,再無所求。」
趙豐年聲音平靜,透着一種大徹大悟的淡然,但這顯然激怒了先前說話的男子。
「趙豐年,你不是農家閑漢,你是江南首富趙家的家主、堂堂千金公子,難道真要守着個小作坊過一輩子,和個粗俗的村野婦人終老一生,將來生個孩子,和一群野娃子瘋跑玩耍?你何時變得如此……」
瑞雪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不必猜,說話的這男子定是趙豐年以前的知交好友,言辭激烈雖是為了趙豐年好,但他要過怎樣的生活,是回歸大宅院還是隱居山村,都要看他自己的意願,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當然,她也是喜歡現在的日子,不喜歡那種會把好人關傻的大宅門,更何況這男子還把她看成「村野婦人」,她心裏就更是不喜。
「怎麼?想進去打他兩拳?」
瑞雪正兀自生氣,突然聽得耳後有人說話,猛一回頭嘴唇就輕輕擦過對方的臉頰,驚得她連退兩步。待看清那人是楚歌歡,她臉色氣惱的漲紅,怒道:「你怎麼在這裏?」
「我在四處溜達啊。」楚歌歡無辜的挑挑眉頭,倚在院門上一邊搖扇子一邊笑道:「我是特意為了再嘗嘗你那日做的豆腐宴而來,中午等着你大顯身手啊。」
瑞雪不知道他是與趙豐年友人同來,還以為他是見到大門口無人自己溜進來的,不禁道:「楚公子為何如此不懂禮數,擅闖人家宅院?你若是喜歡吃豆腐宴,明日城中大小酒樓都有,隨便你去吃,我不是楚家廚娘。」
楚歌歡神色極委屈的伸出兩根手指,「這算第二件事,如何?」
瑞雪愣了愣,想起當日的約定以及歪打正着成功的第一件事,輕輕皺起了眉頭,無奈應道:「好,不過今日家裏有客……」
楚歌歡未等她說完就舉步進了院門,嚇得瑞雪連忙追上去,這人性子難以捉摸,若是說出什麼渾話惹出事端,可就更亂上添亂了。
結果,楚歌歡一進去便極自然的坐在石桌旁,趙豐年居然沒有說什麼,倒是那白衣公子抬頭見了她,驚疑叫道:「殺豬刀?」
瑞雪一怔,這白衣公子不就是那日詩會和她同坐一樹的男子?當時他說在看他的友人,難道那個被殺豬刀般的歲月改變很多的人,就是趙豐年?
趙豐年目光在瑞雪和好友間掃了兩眼,起身走到她身旁,「回來了?」
瑞雪點頭,「本來在錢家,錢黑炭說家裏來了客人,我就回來了。怎麼,這是你以前的友人?」
趙豐年想了想,低聲道:「晚上我再同你細說。」而後牽着她一同走到石桌旁,「四弟,這是我的結髮妻,你叫嫂子即可。」
白展鵬還是有些發愣,心裏也在琢磨,原來那日在食肆看到的女子不是好友的妻子,這個不顧規矩爬樹看熱鬧的才是?他起身行禮道:「嫂子,小弟白展鵬有禮。」
瑞雪還了一禮,笑道:「白公子不要客氣。」
楚歌歡不等趙豐年再接話就笑着說:「小弟就不必介紹了,嫂子與我極熟悉,剛才還答應給我做豆腐宴呢。」
這話實在曖昧,趙豐年看向瑞雪,臉色有些不豫。
瑞雪輕輕搖頭一笑,「楚公子實在客氣,當初你替奴家指了明路,尋來前御醫給我家夫主治病,奴家感激都來不及,楚公子要吃豆腐宴吩咐一聲就好,剛才在院外遇到居然痛哭跪地懇求,真是愧煞奴家了。」
楚歌歡一頓,想要反駁,趙豐年卻有默契的接了瑞雪的話頭,「就是,楚公子太客氣了,就算耐不得口腹之慾,下次也不要這般懇求。要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豈是一桌豆腐宴能換得的。」
白展鵬聽了這話,再看看楚歌歡臉上如同吞了蒼蠅般的僵硬表情,倒是不信他為了一席豆腐宴下跪,擺明是趙家夫妻在以此反駁,不過難得看到一向嘴巴俐落的楚大少吃癟,他也沒有幫着解圍的意思。
趙家夫妻合作扳回一城,算是小小出了口氣,瑞雪笑道:「天時近午,掌柜的陪兩位客人小坐,奴家去準備飯菜。」說完就到二門邊喚了新進作坊工作的雲小六,讓他送了幾塊豆腐進來。
剁了肉糜去拿陶碗時,她偶然見得櫥櫃角落有隻小布袋,眼睛為之一亮。這是她去年秋時無意發現的一種雜草,當時混在韭菜里,炒了雞蛋吃奇苦無比,但是單吃又沒什麼味道,此時正愁沒有法子折騰楚歌歡就看到了這樣好東西,真是太好了。
她找了只舊陶壺扔幾株草梗下去沖了熱水,待稍涼就送到院子裏,殷勤的給楚歌歡倒一杯之後就裝作失手跌了壺。
趙豐年怕燙了她,忙扯過她細看,見裙擺和鞋子都未濕才放了心,「小心些。」
瑞雪赧然一笑,「我想沖些新茶待客,哪知笨手笨腳,反倒失禮了。」說完,撿起摔在泥地上的陶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