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長對胃口
幾人下了車,穿過垂花門,便是一條長長的彎曲青石板踴道,順着河畔而去,路過兩個涼亭,就見一處寬闊的院落,便是溫氏所住的榮貴院。
看到來人,早有丫鬟掀起了帘子,並清喊了一聲:“大姑娘回來了。”
葉棠采走進內室,一股子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拔步床上,一名三十餘歲的艷麗少婦閉着眼,斜靠坐在床上,形容憔悴,眼窩青黑微陷,臉色蒼白。就長相上而言,葉棠采與溫氏有五分相似。
葉棠采眼圈就紅了:“娘!”
前生娘被張家和葉梨采活活氣死,她當時也重病在身,連回家奔喪都做不到。現在看到溫氏,葉棠采便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棠兒!”溫氏一把抱着葉棠采,便忍不住哭了起來,不住地安慰葉棠采:“我的兒,你受委屈了,不哭!不哭了!娘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這個虧,咱們不吃!”
昨天得知自己的好女婿跟二房的侄女跑了,溫氏猶如晴天霹靂,直氣暈了過去,半夜醒過一次,得知葉棠采被孫氏攛掇着嫁進了褚家,又是氣得白眼一翻,再次暈厥。
等再次醒來,已經是早上了。她只恨自己是個不爭氣的,居然在關鍵時刻病倒了。
“那個褚家……可有為難你?”溫氏着急地問,拉着葉棠採的手上下打量。見她臉色紅潤,沒有一絲憔悴,才鬆了一口氣。
“並沒有。”葉棠采說,“褚伯爺瞧着是個軟糯的,昨天帶我回來后就離開了。剛巧伯夫人、爺們和姑娘們都回娘家喝喜酒了,就褚三爺在家,再沒有別的主子,哪個能給我臉色瞧。”
“我是說……那個褚三郎有沒有……欺負你?”說到這,溫氏臉色鐵青,如果昨晚她能清醒主事,斷斷不會放任女兒在外面,定會讓人先把女兒接出褚家再說。
葉棠采乾咳一聲:“才沒有的事。”
“真沒有?”溫氏怕她臉皮薄,吃虧了都不敢說。
“太太放心好了,姑娘自然毫髮無損。”秋桔在一傍保證,惠然也連連點頭。
溫氏心裏的大石這才落了下來。
葉棠采道:“褚公子為人很好,是個君子。只把我帶到屋子裏,便出去了,還讓一名婆子過來送飯送鋪蓋的。”
溫氏鬆了口氣之餘,又戳了戳葉棠採的額頭:“傻孩子,什麼好人,這叫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秋桔一臉認同地點頭,葉棠采嘴角抽了抽。
“太太、姑娘。”這時一名青衣丫鬟怯怯地走進來:“二姑娘和姑爺……咳,是張公子已經被送回來了。”
溫氏臉色一變,撐着身子起來:“呵,終於找到了……那個小賤蹄子!給我更衣。”
“娘,你還是休息吧,我過去就好了。”葉棠采看着溫氏蒼白的臉容,很是擔憂。
“不行,那個小賤蹄子,今兒個我治不死她,我名字就倒着寫!”溫氏恨恨道,“還有孫氏這下作貨色,我饒不了她們!”
“行。”葉棠采生怕她憋出病來了。
葉棠采扶着溫氏起來,坐到妝桌前。蔡嬤嬤即刻指揮着丫鬟忙活起來,有人打水,有人梳頭,有人捧來衣服。
葉棠采走到外間,招來那個來報信的青衣丫鬟:“他們什麼時候被找到的?”
那青衣丫鬟低聲道:“奴婢聽外出的護院說,昨天他們出去找人,出了城門,居然看到那兩東西正往回趕,護院們就綁了他們,奈何城門已關,無法進城,只好在城外客棧歇了一晚,拖到今天一早才把人帶了回來。”
那兩東西往回趕?葉棠采冷冷一笑,只道:“你下去吧。”
丫鬟弓身退了出去。
溫氏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暗綉祥雲紋的禙子,棕色的馬面裙,頭上簡單地挽了一個墮馬髻,簪上一個碧璽石翠花華勝。只因她臉色太過蒼白,但溫氏慢誤了時間,只抹了一點玫瑰露和一點口脂,便匆匆出門了。
門外早早就停着一頂小軟轎,葉棠采扶着她上了軟轎,她與蔡嬤嬤走在外面,一行人出了院子,朝着正廳的方向而去。
……
靖安侯府的正廳在外院,由三間大大的廳屋組成,四面精雕鏤花的槅扇大敞,光線充足,寬闊而大氣,房頂飛檐翹角,平時接見貴客或是比較正式的場合才會在這裏。
跨進正廳的門檻,葉棠采渾身一震,瞳孔微縮。
只見一對狼狽的少年男女被繩索捆綁着,跪在大廳中央,自然就是張博元和葉梨采了。
此時的張博元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郎,長得面如玉冠,文質彬彬,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書生才子特有的自命清高。
他一身杭綢好衣裳已經臟污,頭髮也是凌亂地粘搭在肩上,但瘦削的背脊卻挺得筆直,微仰着下巴,一副高人一等的傲氣勁兒。
前生,在她眼裏,張博元是個高傲的才子,現在不知為何,葉棠采只覺得他只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擰巴二愣子!
比起張博元的傲氣,葉梨采卻是渾身顫抖,小臉煞白,顯然嚇得不輕,正可憐兮兮地縮在張博元身邊。但葉梨采是個美人,鵝蛋臉配着一雙濕漉漉的杏眼,咬唇垂眸,似下一秒就能哭出來一般,縱然此時一身狼狽仍然頗具美態。
葉梨采與她同年,卻晚生一個月。
論起容貌來,葉梨采比她遜色。若要比喻,葉棠采是明艷端麗的海棠花,而葉梨采是潔白憐弱的俏梨花。偏葉梨采最愛素寡打扮,襯得她更像枝頭僅剩的一朵花兒,迎風獨立,楚楚動人。
趙博元最愛這一口,前生他除了葉梨采還有四名妾室,一個通房,五人里有三個都是這一掛的長相。
想到這,葉棠采不由自嘲地一笑,也怪不得趙博元不愛她,跟本就是自己沒長對他的胃口。
她前生雖與他反目,但暗地裏卻又盼着他回心轉意,學着葉梨採的素寡裝扮,結果換得趙博元一句:東施效顰!
自重生以來,她就知道定會與這兩個人碰面,原以為會多痛苦和糾結,但現在才發現自己出奇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