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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楊瑾言
我總是冷漠的站在一邊,靜靜的看着那個叫夏芳草的女孩兒。
這是因為我們的年紀,從小都住在這個小區。我知道,她不太喜歡我,自從小時候我去了一次她的家,她哭得驚天動地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其實不怪她,我都覺得自己是個怪人。
冷漠又敏感,渴望靠近卻又遠離人群。眼神總是不自覺地就透露出冰冷,讓人不寒而慄,我的父親有時候看見我這種模樣,總是會用那雙渾濁的眼鏡痛惜的看着我。
他在內疚。因為他和母親離婚了。
在我記事以來,家裏就一直存在着爭吵。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母親走之前的那一次吵架。代表着她與這個家庭,與父親,與我這個兒子的決裂。
父親也是氣狠了,對着母親說出那句話,“你要是走了,這個兒子我也不要了!”
其實當時我沒覺得這句話對我有多大傷害,後來也是。對於他們之間發生的這次決裂,我卻又一種如釋重負的感受,終於來了,也終於解脫了。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我就知道糟糕了,我好像失去了愛他們的能力了,對於他們的吵架,我不覺得傷心,只是覺得煩悶,對於母親的離開,我也不覺得傷心,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誰規定了父母就得好一輩子,或者為了孩子妥協掉自己的事情,只要人們願意,他們都是可以掙脫一切去追尋自己的幸福的。
後來,母親走了,家裏就只有我和父親,總是格外的安靜,我很享受這樣的安靜,如果父親別總是用後悔和痛惜的表情在暗處看着我就好了。
並不是不想去跟父親交談,我只是,好像失去了與人交往,愛人的能力。
我想開口,卻無話可說。
就這樣,我們生活在一種彆扭卻穩定的環境中。我與所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會發現我是個孤僻的怪人,可有一個人總是特別的敏感,輕而易舉的就看出我的偽裝。
夏芳草!
夏芳草跟我簡直是兩個極端,她的成績不好不差,偶爾會為成績煩惱那麼一陣,可沒過一會兒就好了。總是跟小區的孩子玩的特別好,她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姍姍,跟我們一起長大的。
她知道我跟別人不一樣,每天都帶着面具生活。她不喜歡我這樣,至少在上高中之前我是這樣認為的。尤其她在看到我兇狠的揍着那個小混混的時候。
那個混混是一段時間出現在學校門口的,總是喜歡找一些落單的學生拿錢,一次兩次,本着不惹麻煩的態度把錢給他,漸漸的,他貪心了,總是要更多,要更多。
為了徹底的解決這個麻煩,我在書包里裝了磚頭,打算露一次狠,讓他不敢再來找我。
那時候,好像下意識的就忽略了我可以把這件事告訴老師,告訴家長。總覺得,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沒有人能幫我。
所以,我在那條小巷子裏,狠狠的用板磚揍了那個混混。也是我運氣好,那混混沒有反應過來,也有可能是我不小心下狠手了。奇怪,自己沒有一點兒害怕,還隱隱的有種興奮在裏面,我知道這樣不對,我要控制自己。
當我轉身打算走掉的時候,我看見了夏芳草站在那裏,獃獃的看着我。
從來沒有慌亂的心,在這一個不受控制的跳動着,我感到一陣不安和後悔,自己怎麼讓她看到了這一幕。
等看到了她眼底的害怕和驚慌的時候,我更加懊惱着。
可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努力的用眼神表達着離開這裏的意思,她雖然害怕可還是明白,轉身快速的走了,我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直到看見她跟她的好朋友姍姍在一起了才走開。
後來,我打破了自己的原則,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他很快的去處理了後續。不知道是什麼處理的,那個混混再也沒有來這邊。而父親,卻用更加擔憂的表情望着我。但他什麼都沒說。這讓我鬆了大大的一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跟父親解釋我這樣的心態。說實在的,我有點兒惶恐。
後來,我總是不自覺的去關注那個笑得燦爛,甚至有點兒可愛的夏芳草。他們家總是很熱鬧,可明明只比我家多了一個人而已。
後來,上初中。我越來越會偽裝自己,只要我想,沒有其他人能發現我的真面目,除了夏芳草。
巧合的是,上了高中,我竟然跟夏芳草分在了一班,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不能否認的是,我竟然為了這個事情而心中竊喜。
軍訓的時候,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就放在站在前面的她。看着她搖搖晃晃和突然慘白的臉盤,沒有作何他想,全憑本能,我上前扶住已經暈倒的她。直接跟教官報道一聲抱着她就跑到醫務室。
得知她不過是低血糖,我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這種感覺很神奇,我從父母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擔心,害怕,和放鬆的情體驗。當她醒過來的時候,我很想像其他人一樣溫和的問她有沒有好點,可看着她拘謹的樣子,我知道我離開比較好。
可出了門我又不放心的去超市買了瓶酸奶給她送過去,到門邊的時候卻聽到她說我們不熟悉的話,我心裏感到一陣失落。可還是進門把酸奶放在了桌上在離開。
我以為她跟我會像以前一樣,明明從小一起長大,可不熟悉甚至是陌生的樣子。
但她卻會主動給我打招呼了,還總是時不時的偷偷關注着我,每當她望着我時,我總是會不自覺的挺直背脊。
漸漸的,我們說話的機會越來越多,我對她就彷彿有用不完的耐心。
在經歷姍姍的事情之後,我知道,我們的距離又拉近了一些,她可能不知道,這是我第二次去了有她在的家。
夏芳草果真是個很有趣的女孩兒,她開始不再害怕我,總是找機會跟我待在一起,我明明知道她的想法,卻總是不點破,偶爾還會特別有興緻的逗着她玩兒,看着她暗暗竊喜或者吃癟的樣子。
我們快速的熟悉了起來,就好像曾經的空白歲月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後來,天氣變冷,她跟我想到一處去了,都買了一雙手套去送給對方。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她還特地挑選了一雙厚厚的襪子給我。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受,總覺得心裏注滿了熱水,燙的整個人在冬季里都暖洋洋的。
期中考試前,我看見她被一個高個子男生圍在哪裏的時候,我壓抑的暴力慾望重新湧現了出來,為了避免做出不理智的舉動,在她的詢問下,我才知道我竟然是在為這樣的事情生氣。看着她依然笑得璀璨的樣子,我好像發現了我內心的秘密,我有點兒喜歡上這個女孩兒了。
可我不知道她喜歡不喜歡我,更害怕她知曉我的心思后,又會遠離我。
在考完去酒吧放鬆的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她竟然還跟上次搬書時攔着她的男生有聯繫,我眼中頓時燃起了一股無名火。可看着她先前懵懂的樣子,我又什麼火氣都發不出來了,我沒有立場和理由的去為這件事生氣。
在曲筱綃告白失敗后,她也跟着傷心起來,我知道她一直是一個心地柔軟的女孩兒。對着她撒嬌的模樣,我沒底線的放縱了他們的暢玩。
最後,是我把她送回去的。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伏在我的背上,頭放在我的肩上,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話,“楊瑾言,你很好,你特別特別好!”
考試后,我主動要求跟胖澤換了位置,跟她成為了同桌,看着她意外卻又驚喜的表情,我微微的鬆了一口氣。有她的陪伴,平靜無波的學習生活,也開始變得有趣起來,每天跟他們待在一起,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其實她也有着小小的脾氣,會因為成績不好發火,會因為別人問問題冷落她發火,可這一切,我都覺得沒關係。因為這樣,生命才是鮮活的。
在我去了日本之後,我第一次用上了母親給我買的手機,給她通信,祝她生日快樂。分享我在日本的生活,因為有了她,我迫切的想回去。母親對我說,想我留在日本,跟她一起生活。我心裏暗暗想到,怎麼可能呢,在你選擇放棄的時候就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天了,我不是在責怪母親,我只是覺得,是真的回不去了,但我還是希望母親能夠幸福。
所以按捺住性子等她的婚禮結束。
在這期間還有個非常搞笑的事情,雖然過程對我來說,很驚險。她補課回家,鬧了一個大烏龍。她不知道,我在日本跟她通訊時,我有多害怕,以至於對着那個陌生的妹妹尋求幫助。
好在是一場烏龍,幸好是一場烏龍。
也讓我知道,她在我心裏的地位是多麼的高。
回去的時候,我選了很多覺得適合她的東西,因為忐忑的心情,我把袋子悄悄的放在她家裏的桌上就走了,只是給她禮物中我最喜歡的那個風鈴。鈴聲隨風動而響,清脆,聽見那個風鈴發出的聲音時,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她。當她發現那堆禮物的時候開心的過來在跟我說謝謝的時候,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因為薛月然來找我了,讓我幫忙。如果是以前,我很樂意幫助這個跟我是同類的女孩。可現在因為夏芳草,我不能再去觸碰自己的陰暗面。可薛月然死死拉住我,讓我幫她。沒有辦法拒絕,我決定幫她最後一次,也因此,我跟芳草冷戰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因為不能讓她知曉我的黑暗,我選擇把跟薛月然的事情一概不告訴她。
可她總是出乎我的意料,去找了姚文佳打聽我以前的事情,還一直想要了解事情的期末。我隱隱有點兒期待,她是不是也是像我一樣抱着同樣的心情在在乎我呢。
我開始積極的幫薛月然,也開始讓她幫我一些事兒,去試驗芳草對我的在意。我知道這樣很卑鄙,可我還是就這樣做了。後來薛月然竟然那麼狠厲的對着自己,就為了阻止她的母親再婚,我開始惶恐了,我總覺得薛月然就是另外一個我,這樣下去肯定會傷害到芳草的。
可芳草一切都不知道,顧自的靠近我,了解我的一切,甚至怕我因為薛月然擔上人生的債。我開始害怕了,但還是在引導她一點一點步入我的生活,在她面前慢慢顯露我的缺陷。而她也在慢慢的引導我去接受這個世界。
當南邊工業園區發生大火,知曉我爸可能出事後,我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那種說一切沒關係的人,我怨我爸以前那麼對我,但我也怕他出事再也不回來。
好在,自從遇見芳草后,我的運氣一直都很好。我爸完好無損。
也因此,我能和他解開心結,好好的聊了聊。也知道當時的他,是抱着怎樣的複雜心理在生活着。我們都是負重前行的人,甚至是年長我們多少歲的大人,也是一身疲憊不堪。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覺得芳草也是喜歡我的。我怕是我多想,總是在暗暗的觀察她,越是這樣,我也覺得心不能控制。它躍躍欲試着,想要告訴那個女孩兒,我喜歡她,一直都很喜歡她。
母親一直沒有放棄想讓我去日本跟她一起生活的念頭,因此,還讓她的繼女惠子來到中國,來到我家。我沒有告訴父親惠子來的根本理由,因為我一開始就沒打算離開這兒,因為父親,因為芳草。
惠子一直抱着錯誤的感受待在我的身邊,她的依耐性太強了,自從她的父親跟我母親結婚後,她就覺得,我跟她才是一類人,應該生活在一起相互扶持的,她是一個好女孩兒,可不應該這樣生活。
惠子沒有辦法,把一切都說了出來,也是我可以引導她在芳草面前說出來的,芳草果然生氣了,她不想我去日本。
送走惠子哪天早上,我看着她站在陽光里,把洗好的被單舉過頭頂。我覺得,是時候了,一切都是時候了,哪怕她生氣,哪怕她拒絕,我也要告訴她,夏芳草,我很喜歡你。一直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你。
可真當我到了她的面前,我引以為傲的自持不堪一擊,我只能定定的告訴她,“因為你,我不想離開這!”
看着她眼睛裏的笑意,我知道她懂了。
我想,以後會有很多的時間,會讓她聽到我喜歡你這句話,在鄭重的場合,更重要的人面前。
那個她誤送回來的風鈴,也掛在了我的窗戶上,與她窗戶上的那個,恰好是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