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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蛋糕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怕蛋糕因為溫度過高會融化,趕緊給它放在冰箱裏凍着。這可千萬得給弄好了。
老媽已經弄好了飯,就等開飯了。
“你還跑去買了蛋糕,可以啊,夏芳草,大出血啊。”我媽在一邊說道。
我知道老媽沒有那個意識,只是單純的表達表達,我還是心裏一陣緊張,“楊謹言幫我補課那麼久,再怎樣面兒上得過去啊,媽,你後面要把蛋糕錢給我啊,這可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錢買的。”
我媽白眼一翻,“你上次考試進步了,你爸獎勵了你三百塊嗎,還想要錢呢,沒門兒。”
我撇撇嘴,就知道我媽捨不得,反正是為了轉移你的注意力,也不真打算問你要。我心裏暗暗的想着。
“下午你楊伯伯在飯店訂餐了,咱們晚上過去。”我媽悠悠的說著。
我想着一會兒也沒有事兒做,要不睡一覺起來,恰好去吃飯。
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沒有睡意,乾脆提起蛋糕就往楊伯伯家裏趕。
哐哐哐~
我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敲着門。
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生日快樂啊,楊瑾言!”我舉着蛋糕跟楊瑾言說道。
他臉上是明顯的開心,讓我更加期待他收到我禮物的表情啦。
“進來吧!”
他接過蛋糕笑着說道。
我跟着進去了。桌子上堆滿了水果,零食一類的。
“全是你爸買的?”
他無奈的點點頭。“我爸一早上就去買了,要吃嗎?”
我搖了搖有,這麼多零食,一吃根本就停不下來。看看自己的身材,還是算了吧。
“今天好熱啊。”我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陽光說道,早上出門去拿蛋糕都已經感受到明顯的熱度了。現在大中午了,街上難看見幾個人影,想來不是躲在家裏,就是在商場納涼。
“你爸呢?”
楊瑾言也看着窗外說道,“上班呢!”
“今天還上班啊。”我感嘆,果然成為了大人,就不能在想學生一樣,有事兒就可以請假,還無傷大雅。
楊瑾言吃着零食,看着電視說道,“當然上班啊,不上班幹什麼,待家裏他也無聊。”
我轉過身來看着他,就裝着吧,今年過生日好歹要比往年熱鬧一些,他明明也是很期待的吧。
我們就這樣安靜的待在一個客廳裏面,雖然天氣炎熱,可小區的地段選的不錯,這邊的窗戶打開,穿堂風進來,帶着夏季特有的涼爽。
“現在,播報一條緊急新聞,我市南區工業園區,XX科匯生產廠區發生大火,現在消防人員緊急出動,趕往園區滅火,具體失火原因還在進一步調查,人員傷亡暫未發現。現在天氣炎熱,請廣大市民生活生產注意防火,以免造成無端損害.....”
我獃獃的看着電視畫面裏面呈現的大火,“楊瑾言,這是不是你爸待的那個園區?”
楊瑾言同樣怔然的看着畫面里的廠房,火焰已經沖向天際,陣陣濃煙翻滾着向上,讓人無端端的便感受到震撼和灼熱。
“楊瑾言,楊瑾言,快打電話!”我着急的吼道。
他才像是如夢方醒,跑到座機面前,拿起電話就開始撥號。
他的眉頭緊蹙,我的雙手不自然的交叉在一起,拜託,千萬別出什麼事兒才好。
啪嗒一聲,他把電話扣下。
“沒有人接。”他肅然着面孔說道。
我呆愣住,“那怎麼辦?”
楊瑾言一下子像是想起了什麼,拿上桌上的手機便往下跑,我趕緊站在門口吼道,“你要去哪裏?”
樓底傳來一聲迴響,“工廠!”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對,我要去問問我爸。我把他家的鑰匙揣上,跑回家喊醒正在睡午覺的老爸。
“爸,爸,楊伯伯的工廠燒起來了,怎麼辦,楊瑾言跑去了。爸.....”
在我沒有發現的時候,我的聲音已經啜泣哽咽起來。
我爸噌的一下坐起,“怎麼回事?”
我哭着說道,“剛剛電視裏播放了,工廠那邊好大的火,楊伯伯不接電話,楊瑾言還跑去了。我追不上,爸,怎麼辦?”
我爸趕緊起床,拿起手機便開始打起電話來。沒過多久,我爸放下電話,穿上鞋便往外走。
“爸,我也要去。”我趕緊跟上,打算也跟着我爸去。
我爸站在門口,面容嚴肅的說道,“你去幹什麼?那邊多危險你知道不知道。好了,待在家,乖乖等我回來。”
“不,爸,我要去。”我亦步亦趨的跟在我爸身後,看着他不斷的撥打其他人的電話。
“喂,李哥嗎,你們那兒燒起來了嗎?”
“真的啊,那老楊呢,他人怎麼樣,怎麼不接電話?什麼,中午的時候就沒看見人呢,說是巡視廠房去了。我這就過來,你趕緊注意一下環境。哎,好好!”
我緊跟着我爸,看着他坐上車,我趕緊打開車門坐進去。
“芳草,你要去一會兒一定要跟在我的身後,不準亂跑,聽到了沒有!”
聽着我爸從來沒有過的嚴厲口吻,我強忍着淚水說道,“放心,爸,我不會亂跑的,那楊瑾言怎麼辦,他一個人跑去了。”
“沒事兒,謹言那孩子有分寸,你放心吧,爸會把他們帶回來的。”說著,我爸就開起車往南邊工業園區去了。
一路上,好多輛消防車和救護車往哪個方向趕,每每感受到車子從旁邊呼嘯而過,我的心裏就一緊。求求老天,保佑楊瑾言和楊伯伯千萬不能有什麼事兒,不然這對他們家來說簡直太殘忍了,抱有其他人也不要受傷。
車子很快就到了這個城市的南邊,這裏是城市的工業發展園區,很多大企業的工廠都建築在這個地方。此時,前方被設置了路障,不允許車輛和行人通過。我們沒有辦法,只能靠邊停下。
我和老爸站在這邊遙遙望着火焰滔天的廠房,連這麼遠都彷彿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灼熱。我不斷的打着楊瑾言的電話,期待着他沒有進去,此時也和我一樣站在這邊等待着消息,盼望着裏面的人安然無恙。可是沒有,他沒有接電話。
我爸也不斷的打着楊伯伯的電話。
可是同樣沒有人接,至少,電話沒有關機,這已經算是個好消息了。
“同志,裏面怎麼樣了?”我爸着急的問着站在旁邊的警察。
那警察滿眼複雜的看了我們一眼,“裏面有你的什麼人啊?”
我爸勉強笑道,“裏面有我幾十年的老鄰居,還有他年紀前十的兒子,同志啊,裏面有人傷亡嗎?嚴重不啊?”
那警察望着不斷駛出去的救護車,淡淡的說道,“先等着吧。”
我不幹了,打算從旁邊偷偷繞過去,被我爸看到大喝了一聲,“芳草,你幹什麼?”
我掙扎着,大聲喊道,“爸,楊伯伯在裏面,楊瑾言也還在裏面,今天是他的生日啊,爸,我要進去找他們,我要去找他們。”
我爸緊緊拉住我的手,吼道,“夏芳草,你能不能不添亂了,你看看哪天成了什麼樣子了,你還在這兒添亂,來的時候怎麼給我保證的。”
我哭着喊道,不再掙扎,“爸,可是他們在裏面,楊瑾言在裏面啊!”
“芳草?”
我獃獃的轉過身,看着眼神獃滯的楊瑾言。
我掙開被束縛住的右手,快步走上楊瑾言身邊,捏着他的手臂說道,“你怎麼不接電話,你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幹什麼,你能做什麼,萬一你也出事了怎麼辦?”
說著我的眼淚直接掉在他的手臂上。
他獃滯的眼神這才轉動開來,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的手機開的靜音,我忘了,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還有,我沒有亂跑,到這兒來我就聽警察的話在這邊守着的。”
他的話明明跟以前一樣平淡無波,可我偏偏就從裏面聽出了無盡的惶恐不安。我緊緊的捏着他的手臂,認真的說道,“楊伯伯不會有事的,你放心,今天他還要給你過生日的。”
我爸走過來,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楊瑾言的背上。
我驚訝的看着我爸,“爸,你幹什麼呢?”
“你這小子,平常的聰明勁兒呢,沉穩沉着去哪兒,一遇到事兒就慌張,整天還給你爸說,你這個孩子教育得好,可如今,你就是這麼回報你爸的教育的。一個人跑到這兒,出事兒了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我爸雙眼怒紅,可拍了那一巴掌后,也沒再動手,只是不忍的看着他。
楊瑾言垂下頭,低低的說道,“是我沒做好,夏叔叔,對不起。”
“這句話,你對回來的你爸說吧。”我爸說完就蹲在一邊抽煙去了,手機還是不斷的撥打那邊的電話。
我緊緊的拉住楊瑾言的手,這才發現他的手冰冷,可手心竟然全是汗跡。我牽着他走到路邊。與許許多多等待着通知的人們站在一起。
“沒事兒的,沒事兒,楊瑾言,你放心,你爸一定不會出事兒的。他運氣一直都這麼好,有你這麼好的兒子,打牌還一直贏都沒輸過,你放心啊。”
楊瑾言死死盯着遠處冒着火的廠區,怔怔的開口,“芳草,我害怕。”
聽見這話,我的心裏湧上陣陣酸澀,我沙啞着喉嚨說道,“沒事兒,別害怕,楊伯伯沒事兒的。”
“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他說,他還欠我一句對不起。我好怕,以後就沒有機會跟他說話了,再也沒有人把家裏的冰箱塞得滿滿的了。我媽走了,難道我爸也不要我了嗎?”
我放開拉着他的手臂,站在他的面前,雙手捧着他的臉頰,看着他呆愣無神的雙眼說道,“楊瑾言,你別害怕,你爸最幸運的事情便是有你這麼好的兒子,你媽也是。他們不會不要你的,他們愛你都來不及。你爸爸還欠你這麼多的東西,他不會捨得走的,你想要跟他說什麼,想要他跟你道歉,你現在就好好想想晚上吃飯見面的時候,你要怎麼給他說。”
楊瑾言也不說話了,淚珠兒從眼角滑落,滴在我捧着他臉頰的手上。
“沒事兒,你別多想。一切都不會發生的。”我輕聲說道,力圖趕走他心底的無限恐慌。
楊瑾言的瞳孔慢慢聚焦,看着我說道,“真的嗎,他們不會不要我,要是我的成績下降了怎麼辦,他們還會喜歡我嗎,要是我不聽話了,越來越孤僻了,討厭出門他們還會喜歡我嗎?”
我覺得我現在面對的不是平日淡然處事的楊瑾言,而是五六歲,十幾歲經歷他爸媽吵架,放狠話不要他的楊瑾言。他恐慌這不確定的未來,用冷漠偽裝自己,用完美掩蓋自己的缺陷。他極度的不安,卻堅強的撐起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放下捧着他臉頰的手,“放心吧,你值得每一個人的真心對待和愛。沒有人會不喜歡你的。”
“那你喜歡我嗎?”
我點點頭,淚水從臉頰滑落,“包括我在內。”
他似完全的平復下來,站在一邊沉默着不說話了。
沒過多久,我爸臉色輕鬆地過來,“謹言,快接電話,快接電話,是你爸!”
楊瑾言金驚喜的抬起頭,顫抖着手拿過電話,快速的說道,“”喂?
我爸的手機是很久以前的款了,什麼地方都不好,唯一好的就是聽筒聲音特別大。
“謹言啊,你不要擔心,我在外呢,沒在廠房,你別擔心了,外面熱,又亂,你回家好好休息,爸晚上回來給你過生日。”
是楊伯伯的聲音,沒錯。一如既往的老實厚道。
楊瑾言眸色深沉,竟然不是我以為的喜悅,而是責備懊惱,“你剛剛為什麼不接電話?你幹什麼去了?”
“哦,對不起啊,謹言,我在市內呢,在商場,我給你買禮物去了,沒有及時接到你的電話,害你擔心了。”
“誰擔心你了,我只是,我只是...”楊瑾言放聲吼道。
突然,又戛然而止。沒一會兒,就只聽到他輕輕的啜泣聲。
“謹言,謹言?兒子,怎麼了?你哭了?”楊伯伯着急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楊瑾言啜泣的說道,“我只是擔心你,爸!”
他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那邊也靜默了,可沒一會兒,就聽到楊伯伯的哽咽聲音傳來,“哎,好,爸對不起兒子,今晚一定給你好好過個生日,給你買了好東西,你坐你夏叔叔的車回來休息吧,爸一會兒去處理下工廠的事情。啊!”
他掛斷電話后,整個人明顯放鬆下來。
老爸也輕鬆地把電話塞進口袋,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這裏可能還要忙上一段時間。”
我和楊瑾言轉頭看着那冒着濃煙烈火的工廠,都不約而同的沉默着。在災難面前,人顯得那麼渺小無力,除了自救和等待,其他的我們都毫無辦法。
回去的路上,楊瑾言在後面睡著了。我回頭望了望他還有淚痕的臉,想着,人千萬不能在能把握的時候去錯過,錯過也不要再後悔。不然很多事情,是沒有挽回的餘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