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肌玉骨 仙姿佚貌（2）
城鎮不大不小，卻也是熱鬧非常，一個接着一個的小攤佔據了原本還算寬敞的街道兩側，只留中間一條通行的路。若是遇到人流多時，不用看便能想像出人擠人，腳踩腳的畫面。
酒家，各類店鋪，及商販們的吆喝聲聲聲震耳，吵雜非常，倒也顯得一片生機盎然之象。
敖憶不緊不慢卻沉穩的走在這個名為“清蘭”的小鎮街道上，各式各樣的東西令她有些應接不暇，卻沒注意到由於她的到來而引起的小小騷亂。她的氣質安靜平淡，與喧囂的小鎮氣氛顯得格格不入，就像一鍋煮得沸沸揚揚的水，突然掉入一塊石頭，任你如何高溫，也絲毫影響不了石頭的本質。
不知逛了多久，敖憶有些累了，便隨意找了個茶棚坐下，要了些茶點來吃。人間的東西，雖不及龍宮或者乾坤界的精緻，卻是百般滋味，爽口非常。她才想起來自己睡了三萬年，這些時間，什麼也沒吃過，全靠一口妖氣吊著沒死。雖說她早已到了無需進食的階場，但長時間不得品食，都快退化了味覺。
上了茶點，敖憶拿了塊松花糕點送入口中，鬆軟的糕點隨着唾液化開來，頓時整個口腔充滿了松香，就連呼出的氣息也都是淡淡的清香，果然是人間少有的美味。
送糕點過來的店家一看敖憶欣賞的模樣，嘿嘿一笑，道：“怎樣姑娘，吃着可還上口？我們家的糕點可是出了名的好吃，包您吃了讚不絕口。”
敖憶看了看手中咬了一口的糕點，點頭道：“甚好。”
“哈哈，姑娘要是覺着好吃，待會兒您走的時候我給您打包一份，算我本人送與你的，不必客氣。”說完走了，留下一通遲疑的敖憶。
她正想着該如何謝絕店家好意？畢竟自己是因為逛得有些累了，來此歇歇腳的。然而，一陣雜亂的爭吵聲響了起來，忽大忽小，還未等敖憶聽個明白，那爭吵聲又變成了刀劍相搏之聲。
方才的店家送完糕點回來，見敖憶盯着一棟建築物出了神，而那建筑後方的另一條街道上，便是吵鬧的來源處。於是上前問道：“姑娘莫不是對隔壁街的事兒感興趣？嗨，幾個修仙門派打架而已，每十年一次，每次都是如此，非得打上一架方才完事兒。”
收回術眼，原本是七八個青年上竄下跳，刀劍相向的場面瞬間回歸成了一座木製建築，敖憶揚起僵硬的嘴角做了個微笑的表情，道：“他們為何而打？”
“為了招人唄。修仙界成立時辰尚短，不過百年，各個門派均勢單力薄，但凡有仙姿仙緣的都想被納入自己的門派，這一來二去的，談不攏便只能靠武力仙術定勝負，誰贏了誰帶走。”
“如此，當真是無聊。”敖憶隨意的說著，全然沒在意店家不解的神情。
呵，這世間竟還有人嚮往修練仙術？有什麼好的？活着的時候不老不死，能力越大，要面臨的戰爭就越發慘烈，動輒神魂具滅，消失在三界之中，自此與你再無任何瓜葛。
倒不如做個凡人來的自在，神族在創世期間也順便創建了轉生台，可輪迴轉世無限循環，今生未做完的事，還有來世。至少，還能與前世相識的人再相見，這便足夠了。
吃完最後一口茶點，敖憶將一顆拇指般大小的珍珠放在桌上，緩緩起身往外走去，可才出了茶店，冷不丁被人撞了個正着。由於對方強健的體魄，撞得她不禁打了個踉蹌。
對方一看自己撞了人，連忙拱手抱歉道：“啊抱歉抱歉，我走的有些急了，姑娘見諒。”
穩了穩身子，敖憶點點頭，道：“無妨。”邊說著，步子微微往一旁挪了挪，欲繼續往前走去。
對方見她想走，連忙一個箭步上前阻擋了去路，道：“姑娘你沒傷着吧？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可莫要讓在下的粗苯之責傷了你才是。”
“無妨。”敖憶擺擺手，始終沒抬頭看那人一眼。她又挪動了一大步，有意避開男子往前走去，卻又被攔了下來。
她原本對挑事兒這種行為毫無興趣，只想安靜的在人間走一走，之前雖是看出了對方虛情假意的道歉，知道是故意而為之，本來也不想為意，奈何有人故意與她為難，想來怕是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敖憶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個青年模樣的男子，他青春活力，儀錶不俗，眼神倒也有幾分爻書離的鬼靈精。
看了看他，敖憶剛想開口說點兒什麼，卻被一個嚴厲的男子聲音打斷。
“放肆！還不快滾回來！”
那聲音渾厚粗糙，中氣十足，同時也聽得出他的責備之意，微帶怒氣。
聞聲，那青年明顯一愣，極不情願的收回手，向中年男子走了去。
青年走後，事情似乎就這麼結束了，敖憶便也不打算停留，繼續邁開步子往原來方向走去，怎知還沒等她走出多遠，身後便傳來了輕微的噗通聲，緊接着又響起了男子的聲音。
此時的男子早已沒了怒意，而是雙膝一彎，俯首跪拜道：“不知上仙下凡，怎的也不通知弟子們前來迎接，還讓門中弟子衝撞了上仙，真是罪該萬死！望上仙海涵，莫要與那無知晚輩計較才是。”說完，又連續叩了三叩。他的語氣恭敬無比，想來對親爹也不過如此了。
而隨着男子這番話語，隨即又響起了不大不小的驚呼聲。
“上仙？”
“師叔你沒看錯吧？這姑娘是上仙？”
“她真的是上仙？”
……
突然的騷動引來了更多路人，不一會兒便匯聚成群，隨着男子身後的幾名同色服飾少年議論紛紛，交頭接耳，指指點點，惹得男子又是一通怒吼，“放肆！還不速速參拜上仙，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們！”
那男子語盡，幾名少年們才都閉了嘴，急急忙忙跪了下去，等候他們師叔口中的“上仙”回應。
敖憶回身看了看那些人，在確認他們膜拜的是自己后，一時不解。
上仙？她明明只是個寂寂無名的龍族小妖，昨日還是軒么銘口中的臭妖孽，怎的今日搖身一變成了凡人口中的上仙了？就算在乾坤界上修鍊了數千年，可並未真正渡劫成仙，至今仍是半妖半仙爾。
想了想仍是疑惑，她道：“你，如何認出我來？”
男子恭敬的回道：“上仙莫不是說笑，修仙界雖是由各派掌門負責與上仙對交，可有名望的上仙們早已傳遍了整個修仙界，多少弟子的夢想便是一睹上仙們的尊容，豈能不知上仙們各自的樣貌特徵，尤其是您的……神器寒氓。”
寒氓？敖憶眉頭輕挑，目光不禁偏向身後的古琴上，這一看她才明白，方才那人假裝無意衝撞了自己，目標便是這寒氓琴，而那素雅的琴袋子早已被悄然揭開，露出了閃着淡光，無風自動的雲霧琴身來。
想不到，她在凡界的身份，竟還得倚仗一把破敗了的古琴給予。真是可笑，又可氣的事情了。
敖憶雖修為不濟，又長眠甚久法力都還未恢復，但也並非傳聞中那般不堪，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動了東西而令她不自知的，此人當真該另眼相看。
敖憶認真的打量起下跪的十幾人，才發現帶頭的男子與幾名少年，都身着藍色服飾，左邊袖口都綉着對月起舞的仙鶴。而那清一色跪着的藍衣少年中，卻有兩人微微抬着頭，悄悄打量着自己……
他倆，不正是山腰上瀑布間御劍飛行的少年嗎？
“起來吧，我只是路過這兒，莫與旁人提及。”敖憶語盡，便頭也不回的走了，任憑中年男子在身後拚命挽留呼喊。
此時，茶店的店家一手舉着打包好的糕點，一手捏着敖憶放下的珍珠跑了出來大聲叫道：“姑娘，您落了東西，喝茶要不了那麼多錢！您若沒有碎銀子，我不收您錢便是了，還有糕點，我答應要送與您的。”奈何對方的身影根本毫不回應，甚至越走越遠了。
匯聚的人群久未散去，仍是不斷探着身子向敖憶離去的方位張望不止，似是能從中看出什麼一樣。
於眾人眼中，她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腳步，衣着飄逸，步步生蓮，不輕快，也不沉重，卻穩當非常。然而，唯有她自己知道，身體的僵硬使得她舉步維艱，極其費力，走不了多久便得停下來歇歇腳，更別提騰雲駕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