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生而為人
“咚咚!咚!咚咚!咚!”
兩輕一重,地陰鼓巨大的聲音響起,意味着最後一場奴隸角斗開始了。
高台之上,達官貴人穿着昂貴精緻的衣服,手邊有着從西域傳來的紫透透圓滾滾的葡萄,琉璃杯中是新送的冰鎮醇酒。
天氣炎熱,太陽毒辣,他們在的地方是整個角斗場唯一的遮陽處,四處通風,綾羅漂浮,旁邊的奴隸穿着暴露粗糙的衣服,強忍燥熱,不厭其煩的重複揮動着比他們還高的蒲葉扇。
華雒(luo,四聲)就是其中的一個奴隸,奴齡今年剛好十九,也是她的年齡,不過奴隸不能說年齡,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
她還有個弟弟,叫補石,奴齡十六,也就是這場角斗的主角。
他的對手,是高他一頭,肌肉蠻橫的壯漢,補石的任務,就是打敗他,然後活着出去。
大人物早已經下注了,沒多少人壓補石,不僅他們,在華雒看來,從選中補石的那一刻起,華雒就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淚了,這就是一場註定會失敗的比賽,補石會被壯漢打到鼻青臉腫,七竅流血,然後失去意識,被撕成碎片,最後餵給野狗。
但華雒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不然她也會被嫉妒她很久的安寧王府的王妃辱罵著鞭打,直到打殘,或者打死。
雖然她已經把自己曬得很黑很醜了,王妃還是視她為眼中釘,王爺已經是半百之年,比他爹還大,勞病纏身,有心無力,王妃無疑是多此一舉。
但他們不管,要知道奴隸的性命,比螞蟻還低微,踩死螞蟻,還會髒了鞋子,但打死奴隸,卻沒有一滴血。
華雒手下重了點,扇子的風把安寧世子的頭髮吹亂了,他還是閉着眼睛,卻拿起了手邊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細腰上被打出血了,華雒只是悶哼,不敢停下,貴人們卻大笑起來。
台下。玫瑰色的光輝灑在補石黝黑的胸膛,像是鍍了一層金,壯漢獰笑着撲上去。
補石嘴唇緊抿,腦海里還是昨天姐姐跟他說的那句話,“活下去。”
活下去?所有奴隸的奢望。
壯漢的拳頭已經到了面前,補石甚至能聽到風聲,他腦袋微偏,身影閃躲,靈活的像道會轉彎的光。
被激怒了,進攻更加猛烈,補石在他疾風驟雨般的拳頭中似乎已經沒有生路,但他總能靈巧地躲過去,局勢,在不知不覺中扭轉。
安寧世子被驚訝到了,煩躁地推開華雒,走到欄杆旁,用尖銳刺耳的聲音吼着,“沒用的東西,上啊上啊!打死他打死他!”
旁邊是一陣起鬨聲。
華雒微微的苦笑。
只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如輕鈴般的笑着:“敢賭不敢輸嗎?呵呵,本宮今天贏定了。”
順着聲音看去,華雒只看到一個矇著輕紗的軟轎子,裏面的場景不甚清晰,只知道那是疇言長公主的位置。
隨着一聲巨響,壯漢閃躲不及,撞到了柱子上,瞬間血流如注,紅色,成了最顯眼的一處,比陽光還耀眼,映入補石的眼中。
這,就是生命嗎?
見到局勢大變,安寧世子的眼睛已經變得猩紅,從侍衛的手中搶來把寒劍,劍芒在七月酷暑的天氣里都能讓華雒的心為之一冷,他像兩軍對壘時對敵人扔矛那樣扔向補石,但華雒知道,他沒上過戰場。
“欸!”疇言長公主喟嘆一聲,來不及阻止劍就扔出去了,沉默了一會兒,只是令周圍的人去看看他是否還活着。
華雒還是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堅強,還是隱忍地抽泣着,肩膀聳動。
其實早該想到的,不管是贏還是輸,補石作為奴隸,最好的結果就是痛快地死去,這是最好的結果,最壞的,華雒連想都不敢想……
但願安寧世子扔的夠准,能一下子擊中他的心臟,阻止他那堅毅心臟強有力的跳動……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補石沒有被軟弱的力道擊倒,但利劍確實插入了他的身體,在剛才陽光照耀的鍍金的胸膛,現在是一片血紅。補石伸手捂住,血卻越來越多。
這一次,是不是還是要死去?
姐姐,你要活下去,這是一個奴隸的奢望,希望下輩子……
意識越來越薄弱,倒在黃土中,激蕩起一陣塵埃,風沙迷茫間,只能看見有個人影逆着光探了探他的鼻息,他伸手抓住,從嗓子裏擠出:“還,還活着。”然後裂開嘴笑笑表示自己還清醒。
來探的奴隸羨啼嚇得把手掙脫出來,小而快的碎步踱到長公主面前,戰戰兢兢,恭恭敬敬地跪下,“回長公主,他還活着,未傷及要害。”
疇言長公主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終於鬆了口氣,命兩個侍衛把他送去太醫所,然後撩開輕紗,款款走了出來,透過光滑的大理石,華雒這才看清她的模樣。
白凈細膩,甜美溫柔,雖然年齡比補石還小但發育已經很好了,怪不得安寧世子每天都要對着她的畫像發愣,這還是華雒偶然間從別人口中知道的。
當然這些都不是她該想的,華雒把頭壓的更低了,幾乎貼着地面。
疇言長公主走到滿身戾氣的安寧世子面前,眉眼彎彎,巧笑嫣然,“既然如此,本宮壓的最大,即是本宮贏了,還有那個奴隸,本宮要帶回府中。”
“切,一個奴隸,再怎麼贏也是下賤胚子,呸。”
一口濃痰吐到了華雒身上,這樣的事情多了,華雒不覺得有什麼,只是擔心安寧世子會把怒氣發到她身上,還有安寧王妃,會不會這件事鞭打……
安寧世子已經走遠,華雒還是跪着,看不見周圍,只是聞到了一股香氣,那是女子的體香,而且在奴隸營聞不到,是貴族昂貴的味道。
“打的還疼嗎?你和他長的很像,你是他的姐姐嗎?”疇言拿起帕子幫她擦拭,細心認真,華雒只是一瞬間覺得,長公主和別人不一樣。
不過更多的還是驚恐,忙往後縮了幾步,“奴卑賤,惶恐長公主憐愛。回長公主,奴二人姐弟,屬安寧王府。”
疇言沒說什麼,把帕子遞給旁邊的奴僕,“你同他一起去長公主府吧,我會和趙雱說的。”
趙雱,也就是安寧世子。
華雒大喜,壓抑住喜悅的心情,語氣平常,“謝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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