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巫炎的回憶篇

“巫炎……巫炎，危險快離開這裏！”

午夜，年輕的巫炎從睡夢中驚醒，起來才發現身上像是被水浸泡過，渾身濕答答的難受極了。

他正準備抹去頭上的汗水重新躺下的時候，忽然聽到屋外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聲，於是披上外衣，在夜色中循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啊……”那聲音彷彿從深淵中傳來，帶着無盡的痛苦，讓人不寒而慄。

巫炎停住了腳步，藉著月光向遠處張望，那裏是巫族的禁地，他從不曾涉足過的地方。猶豫了片刻，還是止不住好奇走了過去。

“啊……讓我死吧……”那個聲音不斷的從禁地里傳出來，離得近了聽得越是清晰，那聲音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想到這裏，巫炎立即加快了腳步，招出靈獸，在它的帶領下轉過幾道長廊，直到看到那立着“蟲窟禁地”的石碑時，才停了下來。

此時的禁地並沒有像往日那樣被封上數道結界，巫炎只是輕輕一推，那陳舊的木門便吱呀一聲打開，將門內的景象送入他的眼中。

四周的火炬將蟲窟的內部照的通明，在突如其來的強光刺激下他感到一陣不適，揉了揉眼睛，才將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起來。可是眼前的場景卻超出了他的想像，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倒退，連他身邊一向溫順的靈獸也不住地驚叫。

只見那深凹進地底數尺的洞窟中有數不清的毒蟲在裏面遊動，即使他早已習慣了毒蟲，但見到一下子出現這麼多毒蟲的時候依然覺得毛骨悚然。有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在洞窟的中央不住的掙扎，他的身上爬滿了各種毒蟲，扭曲的叫喊聲響徹整個洞窟，將他的聲音無限放大，一遍一遍的，不停的在巫炎的耳中迴響。

巫炎安撫好身邊的靈獸，忍不住強烈的好奇向蟲洞靠近，朝那怪物仔細端詳一陣，猛然瞧見他手上閃爍着銀光的彎月造型的鐲子，立即認出了對方。

“巫靈！”

對方顯然還保持着理智，聽見了他的話語，立即抬起頭，用那滿是血絲的眼睛看向他。

“巫靈，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巫炎不斷的向洞窟靠近，想要仔細看個清楚。

“巫炎……巫炎……快離開這裏！”對方掙扎着站了起來，用儘力氣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片刻又被遍地的毒蟲給拽了下去，倒在毒蟲的海洋中，只餘下聲聲的痛呼聲。

巫炎只覺得鼻子一酸，一股熱淚從眼眶裏落了下來，這一刻，他不顧一切的想要衝進那蟲窟中將裏面的人給救出來。

可就在他衝下去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力道將他向後猛地拉了回去。

“巫炎，你竟敢擅闖巫族的禁地！”

回頭看去，是巫祭那張蒼老如同枯木般的臉，他褶皺的臉上滿是怒色。

“父……長老。”巫炎立即轉換了稱呼，顧不得對方的怒意，質問道：“為什麼他會在蟲窟里？是不是你做的！”

“這只是對失敗者的懲罰。”巫祭面無表情的看着洞窟中的人，似乎那只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他是你的徒弟啊！他只是沒有完成任務，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你這個混蛋！”說完，就要召喚靈獸向對方攻去。

伴隨着“轟”的一聲巨響，巫炎的身體隨着那巨大的衝擊力向後倒飛出去，忽然眼前一黑便毫無知覺了。

清晨的一縷陽光照射進來，這是鄉間的一棟小木屋，雖然簡陋卻顯得無比溫馨，不斷有清風送入，帶來新鮮的花草香氣，屋外的鳥鳴聲十分清亮，嘰嘰喳喳的似乎想要吵醒正在熟睡的人。

巫炎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剛從睡夢中驚醒，那個夢讓他汗毛直豎，呼吸也變的急促。忽然熟悉的暖意從他的手心涌邊全身，讓他莫名的感到安心。回頭看着身邊還在熟睡中的妻子，巫炎輕輕抬手為她整理凌亂的長發，在她蒼白的臉上印下一個吻。

看着身邊的人兒才讓他逐漸平靜下來。

是了，他早已遠離了紛爭，已經不再是那個冷酷血腥的巫族中的一份子，而是一名有血有肉，有情有愛的普通人。

這是遠離紛爭的一處僻靜之所，他不願意參與那些毫無意義的爭鬥，更不願意再看到那個讓他曾經無比崇拜，現在卻無比討厭的人。於是，他便在一年前決定離家出走，來到了這個叫做“黃葉村”的世外桃源。

在這裏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會有人再害怕他的巫術，在這裏他只不過是個略通醫術的普通人。

“炎，你怎麼這麼早就醒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妻子醒了過來，坐起身子關切的看向他，伸手為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沒有，我沒事。”巫炎抓過妻子附上他額頭的手，小心地扶起她，忽而又看向她凸起的小腹，“是不是這孩子又調皮把你給吵醒了，你再睡一會兒吧。”

“分明是你把我給吵醒的。”妻子調皮的笑了笑，轉頭看向窗外的景象，嘆息道：“我休息的太久了，好想出去走走。”

“不行，你的身體太虛弱了，不能出去。”巫炎直接否決了她的提議，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小心的盡量不碰到她的肚子，輕輕的為她揉肩，“想吃什麼？我這就給你去做飯。”

“我想吃……”

剛剛還好好的，突然她的笑容一下子消散，臉色變得青紫，渾身一陣顫抖，便暈了過去倒在巫炎的懷中。巫炎立即緊張起來，連為她把脈的手都顫抖不已，片刻才穩住心神，但得知她病情加重之時，不由得心涼了一半。

這個怪病自從她懷孕以後便會時常發作，剛開始還只是短暫的暈眩，到了後來隨時都會沉沉的暈厥過去，即使是用他的巫術也無法為她根治這怪病，只能看着她一天天的虛弱下去，卻束手無策。

抱着妻子瘦弱的身體，巫炎忽然想起剛才的夢，以及夢裏那顆璀璨墨綠的石頭，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這是巫炎一年來第一次回家，卻是趁着夜色解開了附近的結界，偷偷地翻入牆內。他知道今天是巫靈以及其他死去同胞的祭日，所有族人都會在祭壇為他們祈福，而這個時候正是禁地守衛最為鬆懈的時候。

循着記憶里的映像闖入禁地之內，遠遠的就在滿是毒蟲的洞窟之內看到了那顆璀璨發光的珠子。猶豫了片刻，巫炎招出靈獸，命令其進入洞窟中奪取那枚珠子。

他不是怕死，而是擔心自己跳了進去便像巫靈那樣再也出不來，他還沒有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又怎麼能輕易的死去。

靈獸最後向他看了一眼，哀鳴一聲便跳入洞窟之中，巨大的蛇形身體在洞窟內不停的扭動，凄厲的叫聲再次回蕩在蟲窟之內。

聽着那凄厲的聲音，巫炎渾身顫抖起來，握緊了拳頭直到尖銳的指甲划入掌心內，看着那隻他從小餵養長大的靈獸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洞窟中的珠子猛的拋了出來，便被毒蟲淹沒了身體。

巫炎抓住那顆珠子，正要往回走，就聽見族人從不遠處傳來的叫喊聲，其中還有巫祭的聲音。

巫炎不假思索立即將珠子塞入懷中，飛快的沒入夜色之中，但他仍然被緊接而來的巫祭給發現了。巫祭深深的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眼中滿是冷酷。

次日一大早天還沒亮，黃葉村的那間小木屋內飛快的竄入一個人影，他的到來驚起了睡在床上的女人，等她看清了對方，才淚眼滂沱的鑽進對方懷中。

這個人影便是巫炎，一整夜他都在想方設法逃脫族人的追捕，也許他再也沒時間與妻子相伴了，想到這裏，巫炎立即從懷中取出那枚墨綠的珠子交到妻子的手上，對她鄭重道：“這是我們族中的寶物，它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但你一定要保管好它，絕不能讓它被別人奪走，。”說完，便拿開妻子的手轉身正準備離開。

“等等，你又要出去？再過一個月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不陪在我的身邊嗎？”

巫炎剛想要回答，卻見窗外出現一大群黑色的身影，沒想到他們那麼快就追來了，立即從窗戶翻身出去，故意將那群人引向其他的地方……

第三次來到禁地內，巫炎被眾人架到了洞窟的旁邊，一米外便是那爬滿了毒蟲的所在。

“你這個叛徒！”巫祭的聲音還是那麼的蒼勁有力，當他的身影出現在巫炎的面前時，巫炎只是自嘲的輕笑一聲。

“我還沒有追究你擅自離家出走的事情，你居然敢偷偷潛回來把我們巫族的寶物給偷去了，你到底把巫神之眼給藏到哪裏去了？”

“我也不知道……也許在路上給弄丟了。”只要一個月，他心中想着只要撐過這一個月孩子便能安然降生，而妻子的身體也可以好轉，到時候可以將珠子再拿回來，只有這樣妻兒才能不受牽連，就編出了這樣拙劣的謊言。

“呵呵，丟了。”巫祭冷笑一聲，“你說出這樣的謊話來，你自己能相信嗎？”

“這就是實情。”巫炎一口咬定。

“哼，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查不到了嗎？你可別忘了，我們族中還有修鍊精神系的法師，若你還不肯說，我就讓他們來問。”

“好，那我告訴你……”

趁着兩名守衛鬆懈的時候，巫炎向腳下的洞窟看去，下一刻便縱身跳了下去。留下一臉驚訝的眾人，巫祭慌忙中竟忘了使用傀儡術，看到親生兒子跳入洞窟之中，竟然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抓住他，慌亂中卻只扯下一片衣角。

“長老，下面危險啊！”守衛們立即衝上前拉住了巫祭的身體。

看着巫炎在洞窟之中被萬蟲噬咬的樣子，那一刻，巫祭的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動搖了，他甩開死命的拉着他的守衛們，立即用傀儡術的引線再次將兒子從危急之中拉了回來。

只不過，巫炎雖然被救了回來，卻只剩下了半條命，連原本俊秀的容貌也被毒蟲咬的面目全非。等巫炎的身體被治療好，完全恢復意識的時候，已是十二年以後了。

當戴着面具的巫炎記起那段回憶，再次踏上黃葉村的土地之時，這裏已是一片荒涼的所在，記憶中的小屋消失了，整個村子彷彿不曾存在過一樣，連一磚一瓦也無跡可尋。

“為什麼會這樣！”悲痛的嘶吼聲響起，連周圍的樹葉都被這巨大的力量給震撼下來，但除此以外就連一隻動物也沒有，周圍安靜的可怕。

“你一定是被那女人給欺騙了。”

巫祭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歲月只是讓他原本就滿是皺紋的臉上再增加了幾條痕迹，看起來還是像以前一樣枯如樹皮，不斷的說：

“你曾問我為什麼要懲罰巫靈，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並非因為他失敗了一次任務就要去死，而是因為他太過自大，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竟然私自闖入禁地打開了巫神之眼的封印。

“因為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力量才會被其反噬，卻沒想到會差點害了你。”

“而你也和他一樣，太過自以為是才會被人欺騙，可是我卻不忍心看你去死，將你從蟲窟之中救了回來，你畢竟是我的孩子，將來要繼承巫族的人。”

“卻沒想到你會輕易被人蠱惑，偷走了我們巫族世代守護的寶物……”

在療傷的那段時間裏，巫炎漸漸記起以前發生的事情，自覺愧對父親和族人，便將事情全盤托出了，卻沒想到當他們來找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番情景。

“不會的，她不會欺騙我的。”巫炎瘋狂的跑了出去，不斷的回憶與妻子相識的場景。

十二年前，巫族的重擔讓他本能的想要逃離，又因為巫靈的事情，他與父親結了仇，便選擇離家出走，卻沒想到會在來到薔薇國的時候遇到了那個令他心動的女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要在她的身邊，便會覺得無比安心。

他在樹林間狂奔，心中還想着一定是記錯了地方，妻子絕對不會欺騙他，甚至背叛他，但當他幾乎找遍了整座薔薇國，仍舊沒有發現妻兒的蹤跡，甚至是半點消息，整個人也隨之消沉下來，日夜沉浸在烈酒的自我麻醉里。

就在這個時候巫族發生了被滅國的事情，這消息卻如同驚雷深深的驚醒沉醉在夢裏的人，巫炎這才振作起來，立誓要找回巫神之眼彌補過去犯下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