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丟臉了，她根本不想承認，自己曾把這種人當好朋友。看着那俗氣到完全沒長進的任希愛，只會提醒了她，曾經她也是那種蠢樣。
任希愛揮完了手，表情也隨着公車離開，那附和的假笑才鬆懈下來。
「今天，大叔也會在公園嗎？」真想翹課啊，但高三的每一天，都充斥着各種小考，翹課什麼的，她只敢想，不敢做。
就在她擋在行人路中央發獃的同時，等她聽見腳踏車叮叮噹噹的鈴聲下一秒，她已經閃避不及的被撞倒在地！
「唉唷！」
車主也跟着不慎摔了車，「靠！擋什麼路啊醜女！」
任希愛吃痛的抱着流血的膝蓋，忿忿的回瞪着言凱，「到底是誰沒事飆車在行人路上啊，這裏是腳踏車可以騎的嗎？」
「誰說不行？法律有規定嗎？」言凱冷哼，牽起心愛的腳踏車后，馬上檢查有沒有刮傷。
任希愛用力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到一旁的告示牌邊，「行人優先！你是不識字還是小學沒畢業？」
言凱一聽，一把火燃了上來。
「老大！發生什麼事了？」兩台雙載而且都沒有戴安全帽的改裝機車，就這樣繞到他們旁邊，三個人的頭髮全都染成顯眼的顏色，還每個人都叼着一根煙。
「沒事。」言凱冷笑的說著，拍了拍制服的灰塵后，也從口袋拿出煙點上。
任希愛愣了愣，看看那些混混再看看言凱，以及彼此相同的制服……在華明高中待了三年所聽過的一些傳言總算浮上……
言凱，華明高中的地下老大，家裏是醫生世家，父親每年都捐錢給學校，頭腦很好，每次都能考進全校前五名，是老師眼中的模範學生，但事實是——他總會在三樓的雜物室抽煙，經常跟其他學校的打架，但因為成績跟家世的關係，老師都爭隻眼閉隻眼，名符其實的披着羊皮的狼。
「你該不會，剛好叫言凱吧？」
「是又如何？」他勾起笑容，心說這醜女剛剛不是還很囂張？現在才知道要害怕。
「老大，就說別騎腳踏車了，我載你吧？」盧新成說著。
「不用，走吧。」
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跨上腳踏車就走了，他對欺負女生這種事沒興趣，雖然剛剛她說教的時候，還真有些樣子，不，是有些欠揍。
任希愛直到危機解除這才放鬆的吐出一口氣，但對於去學校這件事，又更抗拒了，要是他們放學堵她怎麼辦？還是下課被拖去廁所怎麼辦？愈想愈可怕，結果最後還是捧着吃剩的早餐去了公園。
想當然的，這裏根本沒有什麼流浪漢大叔。
「看來，大叔身為一個流浪漢，也挺忙的……唉唷！」忽然被一顆蘋果砸重了頭，她邊揉着頭邊愣愣的抬起頭，心想這裏又沒有蘋果樹。
「小屁孩穿着制服翹課蠢不蠢？這不是詔告天下的在說你翹課嗎？」
「大叔！」
流浪漢就這樣靠在樹榦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任希愛，還不忘繼續啃着蘋果。
「你、你在上面幹嘛？」
「還能幹嘛？躲太陽啊，熱死了。」
「喔……你還會爬樹啊。」
「要是連這點技能都沒有，我看你也別混什麼流浪了。」他不屑的說著，一個翻身就從樹上翻下來，還順便撿起地上的蘋果丟給她。
「我知道，別浪費食物！」她咧嘴一笑，把蘋果擦了擦就啃起來。
「為什麼翹課？」他在她對面的長椅坐下。
「因為要逃避。」
他掏了掏耳朵，「說吧，你可不是那種，需要對方回應你，才說的下去的人。」那天長達十分鐘的自言自語，還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了。
她毫不在意這種調侃，啃了幾口蘋果后，便真的當成自言自語的說起來。
「人的一生，如果都沒有逃避的話，那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嗎？這就代表了這個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害怕，那麼眼前有懸崖，也會毫不猶豫的衝下去吧？這樣他就死了喔，就因為會害怕，人才能一直活下去啊，所以我翹課，也只是一種生存本能。」
流浪漢一臉「儒子不可教也」的搖搖頭，能把翹課說成這種歪理的，大概也只有這個話撈的屁孩了。
「但是啊，也不能逃得太久喔。太久的話，會漸漸的忘記那個，不逃走的自己是怎樣的，然後忘了最初的模樣，愈來愈墮落，最後連自己為什麼要活下去，搞不好都不知道了呢。」她說著，雖然她還沒到那種程度，這些都只是她的推測。
流浪漢的目光忽然黯淡下來，胸口有點刺痛，但他選擇忽略這種疼痛，「那你今天到底在逃什麼？」
「你想聽實話還是謊話？算了我兩個都說。謊話呢，是我有點累了，想逃避那個在學校的自己，下了課如果不主動去靠近誰的談話圈的話，我就只會孤單的坐在位子上，我其實，老是覺得很勉強。實話呢，是我剛剛惹毛了學校里的流氓老大，怕被他堵人所以……嘿嘿。」
「我怎麼覺得你的謊話實話相反了呢？」
她的笑容僵硬了幾秒，隨即垮了下來，「大叔，猜中了也別說出來啊，多傷心啊。」
「我不搞場面話那套，不想偽裝就不要裝，難道你說想當流浪漢是說假的？你以為流浪漢只要吃吃過期食物、撿撿回收就能當啊？還要學會不在意他人眼光啊，昨天撿了一天回收，你怎麼撿的？」
她愣愣的聽着這番訓斥，想着昨天撿回收時，雖然一直感覺到有很多視線，但因為她一心想着要撿得更多，所以一直沒空在意。
也就是說，流浪漢大叔要她在班上，也抱着這個想法就行了嗎？想像她在撿回收？原來如此。
她的眼睛重新換上了光芒，興奮地跳起來，「大叔，我不翹課了，我一定會成為一個有出息的流浪漢的！」
「……」所以說，就不是這樣的。
罷了，他懶懶的看着她又活力滿點的跑走，不自覺地揚起笑容，青春哪，雖然是小屁孩，但還保有着，他已經沒有的單純。
他疲憊的閉上眼睛，又想睡了。
明天，那孩子也會來嗎？
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本來要接起的他，忽然想起了剛剛她說過的：如果都沒有逃避的話，那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嗎？
是很可怕，所以，他也來逃避一下好了，這樣才能活得久啊。
「哈哈哈哈……」他不住大笑起來，覺得莫名的暢快。
04
所以她才說，人啊，不學着逃避的話，是很可怕的事。
任希愛好不容易很有成就感的度過一天不親近任何談話圈的學校生活，雖然每次的下課十分鐘都讓她覺得芒刺在背，彷佛有無數雙眼睛看着她、討論着她的孤獨似的，但她還是努力挺過了，更可悲的是，還真的沒人主動來找她。
終於熬到了放學，她還以為可以解除緊繃了，卻碰上了言凱等人真的在校門口堵她！
她根本沒機會跑，他們四個就把她團團圍住，像跟她很要好似的，笑着催促着她繼續往前走。
「別緊張，不過就是想找同學增進一下彼此的關係而已。」盧新成說著，一頭金髮的他雖然笑着，但那笑意卻讓她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