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就，突然很想多了解大叔一點啊。」她說著說著，有點不自在的抓了抓脖子，愈想要表現從容，她的反應總是愈笨拙。

向念一的嘴角又泛起淺淺的笑意，「如果你這次段考，可以平均９０的話，我就回答所有你想知道的問題。」

「真的？等等、９０？！」她平常平均都６０幾耶……她苦惱了幾秒，但想到到時所有的問題都可以問，她又燃起鬥志。

「大叔，說話可要算話喔。」

「嗯。」

正當她開始鬥志滿滿時，遠遠地，她就發現工作室門口停了一台顯眼的紅色跑車，僅僅一瞬，向念一握着方向盤的手遲疑了一下。

「大叔？」

「等等，可能要你自己先回家了。」

「咦？」

向念一的表情變得僵硬，嘴唇不自覺抿起，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這些變化全看在任希愛眼裏。

兩人下車后，紅色跑車裏同時下來一個女人，她擦着顯眼的紅唇、戴着墨鏡，彷佛從電視裏走出來的女明星般，全身上下的貴氣襯托着她與生俱來的名媛氣質，而她墨鏡反射里唯一反射着的人，就只有向念一。

她摘掉墨鏡緩緩走向他們，「我都不知道你現在還兼職保姆了？」

「是家教。」

溫凡青目光一斂，不着痕迹的迅速打量了任希愛一眼，「你說你最近在忙，就是在忙這個？」

向念一輕吐出一口氣，他撇頭看向別處，每次他覺得她的問題很煩的時候，總是會這樣。

「你先回去吧。」向念一轉頭對着任希愛說。

任希愛從來沒有過像這一刻這樣，這麼想說話、想發問，但一個字也擠不出來，看着站在向念一身邊跟他很登對的女人，她的心已經涼了一半，這個人不管跟向念一是什麼關係，但至少看在他眼裏，才是真正的異性吧。

他發現任希愛沒反應，又轉頭看了她一眼，她這才垂着肩膀，背着書包慢慢往公車站牌的方向走。

經過溫凡青身邊時，她還聞到了她身上散發著優雅的香水味，一種天差地別的對比，讓她的喉嚨像卡了根刺般的難受。

為什麼要她回家呢？那個女的到底是誰？他們是什麼關係？認識多久……

她有，太多太多的問題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考吧，只要過了我要問什麼都、可、以、！」這下子，她的鬥志比剛剛要更盛好幾百倍！

向念一看着任希愛那原本頹喪的背影，忽然又全力奔跑起來的模樣不禁莞爾，不知道她那小腦袋又想了什麼愚蠢的事，才會這麼興奮。

溫凡青當然沒錯過向念一那忽然變得有點柔和的目光，她追尋着那道身影，眼睛微眯，「那女孩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

「好，那我只想知道今晚的飯局你去不去？」

「不去。」

「聽說，你以前劇組的人，有幾個也會去。」

向念一黑眸瞬間收縮，而溫凡青也很滿意這樣的反應，也不枉她最近這麼努力的四處打聽跟周旋了。

「……不去。」

「你……」因為太過驚訝，而讓那雙紅唇扭曲成一個難看的角度，一時間接不上話。

「你不知道嗎？我最近的夢想換了，改成當家庭教師，所以別瞎忙了，你就算把李安請來，我也不會去的。」

溫凡青怔怔的看着他轉身，她伸出手想抓，卻忽然沒勇氣抓住他的手，是因為他的表情太冰冷？還是這次他的決心太堅定？

「向念一，你要丟下我了嗎？」她再次的使出殺手鐧，因為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本該如此的默契，但他卻沒再停下腳步，轉身就走回工作室里，隔着落地窗的玻璃，她的目光始終盯着他，但他卻一次也沒回過頭來。

這是，不可能的。

向念一是不會丟下她的。

「你一直都在這麼寂寞的餐桌上吃飯嗎？」第一次去她老家吃年夜飯的向念一，沒來由的忽然這麼說。

那時的他正落魄，父母那邊也沒人聯絡他，就像是怕他回去了，會給他們丟臉似的，而溫凡青那時便順理成章的把他帶回老家。

年三十這麼重要的節日，家裏由庸人準備了豪華的十菜一湯，象徵著十全十美，屋子的各個角落也都擺滿了喜氣洋洋的擺設，但卻沒有一絲人氣。

她的爸爸還在國外抽不了身回台，媽媽則是規劃了歐洲旅遊，一個禮拜前就出發了，整桌子的菜，只有他們兩個人吃，顯得更加凄涼。

「我習慣了，吃吧。」溫凡青無所謂的說。

「沒有人會習慣這種事。」就像沒有人會習慣落魄一樣，那只是故意讓自己的心假裝麻痹罷了。

假裝麻痹，但其實是痛到麻痹了。

「以後，我陪你吃吧，任何一個你需要人陪你的時候，找我。」

她並沒有馬上相信這句話，對她來說，她實在太常聽這種甜言蜜語了，尤其是這個人正落魄到需要靠她幫忙的時候。

「別想太多，我只是不想看見有人經歷跟我一樣的感覺而已。」

「一樣的感覺？」

「那種明明想要跟家人吃飯，但卻做不到的感覺。」雖然情況不太同，他是咎由自取，但至少心情一樣是寂寞的，這頓年夜飯，他們倆人想要一起吃的人，都不在身邊。

她笑了，眼眶有點微紅，那些菜也不再那麼難以下咽，她食慾大開的吃了好幾碗，幸福得想要永遠跟他這樣下去。永遠，不變。

「別丟下我啊……阿一……」

向念一從三樓的百葉窗偷偷看着溫凡青佇立在那很久才落寞的離開，他的眉頭緊蹙，有點不忍。

但他真的是累了，累到，可能很久都無法再舉起攝影機的程度。

他嘆口氣的坐到電腦前，不自覺地打開修圖軟體，裏頭存着一堆未修完的照片，每一張，都是任希愛那充滿着青春與迷茫的模樣，他像是要逃避似的，放空的修着圖，而鬱悶的心情也慢慢安定下來。

「那傢伙不知道到家了沒有。」他抽出手機，傳了個居高臨下的貼圖，盯着看了三十秒都沒有已讀，便直接撥起電話。

居然，沒接。

他瞪着手機螢幕，瞪着那張笑得燦爛的大頭照，默默的放下了手機，最後又不安的傳了訊息給言凱。

「那蠢蛋好像走失了，你聯絡看看？」

三分鐘過後，言凱迅速回傳一張兩人對話的截圖，時間就在一分鐘前，任希愛人好得很。

「所以，是故意不接也不回？為什麼？」走的時候明明看起來心情不錯，難道她連生氣看起來都那麼活潑？

向念一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種搞不懂年輕女孩在想什麼的瓶頸。

他不悅的敲着桌面，又忍不住來回踱步，最後解決的辦法就是走去超商買酒回來喝，這才把莫名奇妙的焦躁給趕走，但同時卻又迎來一陣憂鬱。

每次只要黃湯下肚，不順遂的憂鬱，總是會一點一點的聚集在他的身邊埋伏，伺機而動的準備奪取他的意志，而他也只能喝更多的酒來麻痹，好讓自己醉到什麼都無法思考的地步，這樣，才能安心入睡。

——「那我幫大叔找到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