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必要的轉彎

同樣是等，有目的的“等”，和得過且過、甚至不知自己是在等的“等”，或許最終會走上的大勢還是會大同小異；也或許就因為這樣的心態上的微妙變化，就能引發了什麼連洛藍自己都沒法想像到的巨大變數——也未可知。

反正，不管他們相不相信洛藍的預言，她就不信他們真會什麼也不做的就只是乖乖地等着？

在返程的路上，洛藍是在途中過了她“十五”的生日。而過了這一臨界齡，也只一夜之間，該發生的就還是按着它自己的速度發生了。

有一部分的原住民正好當時還在返程的路上，也就親眼見到了洛藍這一夜間的外貌蛻變。真的就像一夜間褪去了一層黑皮一般。

隨着那黑死皮大片大片的連結着自然的脫落，洛藍很快就完全展露了一副是與關默他們有着明顯相似特點的五官。任誰看了，都能輕易認出她和關默他們是“一類人”。

而且，洛藍的新容，不只是五官巨變，就連膚色也都比他們一眾要明顯白上許多，也細膩了許多。

不明緣由卻又有緣見到這一變化、清楚洛藍這“十五”前後的截然不同的兩種長相的原住民們，那之後，心底就更加認定了洛藍的“神使”身份。

這次的探訪，關默這邊的或許會更聽關默的話，但這塊大陸上的原住民們則從一開始的就明顯更聽洛藍的話。如今，還有部分有緣見到了洛藍這樣的蛻殼變化，那這些原住民們自然就比過去要更加神化了洛藍的可能來歷。

在他們依次順路地回到各自的歸處后，就很快一傳十十傳百、還有上代傳講給下代的將他們各自神化的關於洛藍他們——尤其是他們自我合理化的關於洛藍的可能來歷——用不同版本的傳說故事，在他們各自所在的群體中迅速地傳播開去。

像這樣被納入了這些原住民們版本不一的信仰體系中，洛藍知道，無論好壞，影響都會是加倍放大的。而且，就算責任不在她，她也會比其他人要更容易被牽扯上關係，甚至會被迫要承擔起本來與她無關的那些責任來——如果她不想放棄自己將來可能能對這樣的信仰體系產生的緊要影響力的話。

儘管這樣的體系影響力才剛開始萌芽，但洛藍在迅速計較了是否要繼續有意誤導、是否要利用這樣的體系影響力的價值來為自己的來訪目的服務之後，她也就基本做好了承受那樣的代價的思想覺悟。——哪怕那事或許在她的這輩子都不一定會發生，但也還是要做好“萬一發生了呢”的應對準備。——畢竟，萌芽已經出現，並且，她並不打算掐滅它們。另外，她也看出了關默他們似乎完全沒在意這事……

也不知，究竟是關默他們的認知里根本就沒有這一塊的相關認識，才讓他們對這樣的苗頭視而不見、全無覺察？還是他們真不覺得這樣的苗頭日後會演變成他們的心腹大患，這才如此的毫不在意？

洛藍當初在動身返程前預言的那個“未來”，這些聽到的人中，有多少是真的當真了，又有多少只是當它是她的杞人憂天、胡思亂想而給一笑置之了？

而當真的裏頭，又有多少真的有及時反省了自己能改變、控制的部分是什麼，不能改變、控制的大勢又是什麼？自己又該如何平衡自己在其中的各種身不由己、抑或純屬自找？

洛藍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觀察他們，只覺得：她說的，有人信；也有人只當習慣了她的胡言亂語——只要責任不由他們承擔，那她說的是真是假他們都無所謂；但不管信與不信，顯然他們對自己已身在局中，既受局勢驅使，也受局勢限制，還成了成就這樣的整體大勢的其中一份力，——都是全無自知。——那信與不信，也沒差別。

儘管看到了苗頭，也在意這樣的苗頭，但它的未來——對於洛藍究竟是助力還是阻力，眼下還真的無法預測。

但也正因這樣的無法預測，才反而提醒了洛藍她之所以沒能預測的原因——相關因素太多，且多得靠“天”，而非靠“人”。

所謂的大趨勢，那也是在“天”設定的大環境基本只是漸變、而非突然驟變的前提下，“人”以群體單位來適應環境而選擇的活法——這一生存手段，因它自身的需要，而會有的不可逆的演變方向。

那是以群體為單位的湧現現象，也是“人”所選擇的生存手段——這手段自身的“意志”呈現。

這在洛藍看來並不稀奇。

既然在她眼裏的“人”——它本身就是一堆能量按着基因的規則聚合在一起，靠着彼此協作來維持更大整體的足夠強大的生存力、以此來保障各部分自己的存在的較穩定的湧現狀態，——那從最基本的能量、信息層面去看時，這樣的“人”所選擇的活法——這樣的手段，當它強大到一定程度時，也會有想要維持自身存在的“意志”產生。——這又有什麼奇怪的？

也是想起了這茬，洛藍才總算對自己如今早已是某些“手段”所利用的手段的這一身份，有了些許的自知。

真正有了這點自知，洛藍才開始能平心靜氣地客觀看待起自己如今作為“人”的眼下的現實處境：

她現在所處在的這個人類社會的生產力水平已經決定了男子會更具生存優勢，社會整體會給予男子普遍優於女子的各方面待遇，男子的地位會普遍高於女子，女子也多需依附於男子才能更好地生存。

也就是說，在生產力水平發展到——必須依靠腦力、還得擅長多元思維、還得擅於與多人展開腦力上的而非體力上的合作，才能獲得足夠強大的生存競爭力——這樣的程度之前，女子的優勢特點是很難轉化成當下的社會規則所會允許、甚至支持的生存優勢的。

就算樂觀地去想，“天”願厚待洛藍，願意讓她佈置的這一切都能如她所願的完全順風順水地快速發展起工業化，全球化，智能化，太空化……

但她還是得接受一個現實：除非老天厚待她真讓她遇到不僅有意要與她合作、還有實力能挑戰關默的勢力的另一派並不在那三國所在的那塊大陸上的勢力，那她才有望能擺脫了關默和與他有密切關聯的那塊大陸上的所有勢力對她的威脅。否則，只是洛藍這一輩子的時間——若是自然死亡的話，她這具改造過的身體，大概率上還能再活一百年左右，——可一百年的時間，還真未必能等來能讓洛藍因為能比關默更具生存優勢而得以更具選擇優勢的那個時代，——那她就別想能輕易擺脫了關默。

不管洛藍願不願意，只要關默不肯放手，而她又沒能在即將要去探訪的最後那塊大陸上遇到她所期望能遇到的能與關默他們勢均力敵的勢力的話，那等待洛藍的就只有一條路：哪怕為了自保，她都必須設法讓自己成為關默終要回去的那塊大陸上勢力最強的那派的真正領導者的人。只有當那個人剛好是關默時，洛藍她才會真正心甘情願地接受他。

到時候，她會心甘情願。而這樣的心甘情願，也是因為知道時候未到而必須做的識時務的選擇。

如不然，洛藍就是在與眼下的整個時代為敵了。——若是不肯遵守一個時代下的社會規則，又如何使用得了只有在這樣的規則下才能起效的那些工具、手段？

——可是，眼下、甚至很可能就是她這具身體的這一輩子的時間，她能用到的最好的工具、手段，都只能是在她願意遵守這個時代的這樣的社會規則的前提下，才能使用得了的。

那洛藍要想繼續自己的到訪任務，就只能學着接受自己作為這個群體中的“人”的這樣的身份，而不能再只是把這身體只是當作“工具”來對待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若不能及時調整到這個視角來重新理解眼下的處境，洛藍還真沒法忍受像現在這樣的——既不能直接捨棄了可能會不再是她眼中的“有用”的這具身體，又沒有若要繼續活着就必須遵守這個群體在這個時代的規則、必須依附着她眼中的其他“工具”的十分被動地度過她這一生之外的其他活法——像這樣的無可選擇的境地。

也是終於意識到自己必須轉換的心態、必須轉變的看待自己的視角，洛藍才開始有意識地學着重新認識起——作為“人”的她，又該怎麼做，才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好他們這個時代的社會規則能夠帶給她的利處？——當然，最終還是得能對她的到訪目的有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