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緣起
南荒某處深山之中,有一草廬,一布衣男子抱着乾柴推門而入,柴上落着雪,他望着塌前的女子,輕聲道:“你醒了啊!”
男子觀着她要起身,彈只一揮,那女子便躺在榻上動彈不得,男子一邊放柴一邊道:“業火剔骨,現如今你已元氣盡喪,命不久矣。”說著又觀了她一眼,補充道:“更何況,你腹中有子,如今的身子比那日薄西山的老者還弱上幾分。”
女子像是一頭隨時準備以命相博的母鹿,驚恐而又戒備的望着眼前來歷不明的陌生人,儘管自己眼前之人剛於千里之外救下重傷不治的自己。
女子不自覺的撫了撫自己的小腹,面色慘白,神情凄苦,悵然道:“閣下既對伽夢之事了如指掌,又豈會不知伽夢心如死灰,一心求死。奈何還要出手相救?閣下可知,今日你出手相救,我並非會感激於你。”
男子搭好柴,升了火,屋內頓時暖和了許多,拍了拍手,撣了撣衣服上的灰燼,面色不改道:“我知,此番不過是為了你腹中之子。”
罷了,男子又將柴火聚了聚,淡淡道:“想來你應是畏寒的。”
腹中之子?伽夢面色一冷,道:“不知閣下是何方人士?”
“將死之人,何必在乎我是誰?”男子上前,自袖中掏出一個白玉瓷瓶,觀她如今身受重傷,腹中還有一子,如今硬撐着同他講話,那還有多餘的力氣,便起了蓋子,倒出兩枚冒着白煙的丹藥道:“你若不想現在便死,就張嘴。”
伽夢聞言木訥的微啟櫻唇,丹藥化作流光飛入。
男子囑咐道:“此乃續命之葯,可保你數月之後順利產子,也只能保你順利產子。”
伽夢依舊戒備的盯着他,男子見她不為所動,終是嘆氣道:“你這胎脈不穩,還是莫要激動為妙,我既救了你,自是不會再加害於你。”說罷,又取了一枚紅色丹藥,彈指一揮便直接沒入了伽夢腹中。而後,再施以昏睡之術,伽夢便瞬間閡了眼眸,男子幫她掖好布衾,遂即出了屋子,掩門施術,頓時茅屋便消失不見。
數月之後。
伽夢奄奄一息躺的在榻上,旁邊躺着個裹襁褓的嬰兒,她觀着未開眼的孩子,眼中充斥着恨意與悲哀,欲伸手撫摸自己的孩子,剛伸出手,卻又頓住,收回。她低聲道:“閣下當初便不該救下我母子。”
布衣男子道:“非也,我只是救他,生死禍福雖各有定數,不過,我既救了他,便會護他一世周全。”
“如此,閣下當記住今日所言,否則即使伽夢身死道消,待他日我兒血脈覺醒之時,必然舉全族之力與你不死不休。”
聞言,男子竟薄唇微勾,好似榻上女子不過是講了一則笑話罷了。他抱起嬰兒,觀着有些失神道:“此子乃是你十月懷胎落下的骨肉,你既不願給他多給予一分暖意,好歹該給他取個名字。”
伽夢搖首,悲痛欲絕閉目道:“我既決意不要他,便不會再在他身上留絲毫影子,亦不會讓他與我沾染半分因果。”
男子莫名的注視了女子一眼,只是道:“你如今將硃砂給了他,這又何止半分因果。”
女子大驚:“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是如何知曉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憑你如今這點功力還不夠封住他的神脈。”說著便掐了道封神的古印,化作一道流沒入襁褓之中。
女子見狀,心中驚奇更甚,不過將死之人問得再多又有何用?剛想說的話便卡在了咽喉。
“你心中可曾還存着什麼未了事?”
“閣下答應伽夢保他周全,便已無憾。”說罷便不再言語。
女子目光定定的看着男子抱着嬰兒向屋外走去。她似是用盡了全身氣力突然道:“若是他哪日知曉了自己是誰?希望閣下能轉告我兒,我只願他此生做個普通人,逍遙仙,一生無虞便是最大的幸事。”
男子聞言,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身形頓了頓,便出了房門。不消片刻,草廬燃起了熊熊大火,懷中幼子似有所感,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哭聲一出,天地似有所感,周遭颳起了風,還下起了雨,卻也澆不滅燃廬之火,反而越燒越旺。
男子周身似有屏障一般,不被雨水所侵,他十分溫柔的拍打着襁褓,望了眼葬身火海的草廬,對着襁褓中的孩子道:“你倒是個小機靈鬼,不過卻也改變不了什麼。風雨欲來樓欲傾,往後你便喚作欲傾罷!”
說罷,身後草廬轟然倒塌,男子不再停留,消失在了風雨之中。
人間。
風雨交加的夜裏,門外傳來一陣嬰孩的啼哭之聲,朱門前高懸着兩個寫着樓字的燈籠,夾着風雨,伴着哭啼,在空中搖曳。
一個四十來歲的錦衣男人,打着把油紙傘傘匆匆歸府,即便撐着傘,也依舊淋濕了衣衫,剛收傘推門,突然哭聲響起,順眼便瞧見角落處的襁褓,打眼四周無行人來客,便抱起孩子有些慌張的進了門。
男人抱着孩子疾步的來到廂房,掩好房門道:“夫人,夫人,你且速速過來看看。”
女人聞聲從裏屋走了出來,觀着他懷中的嬰兒,驚叫道:“你個殺千刀的,平素尋花問柳、買女納妾便罷了,如今竟抱着個野種回來。”說罷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男人沒好氣的解釋道:“夫人休要胡鬧,此子是為夫方才在門口撿來的。”
“撿來的?”
“然也。”說著取出一枚木牌道:“此牌乃是襁褓中之物,上有欲傾二字,想來是他的姓名。”又撥開襁褓欣喜道:“你看還是個男兒,老天有眼,想我一脈單傳,不惑無子,如今竟送子與我,我樓家後繼有人了!”又囑咐女人道:“夫人,快喚幾個丫頭來,準備些衣物,讓管家去找個奶媽來,莫要餓着咱們的兒子。”
女人聞言,恍如夢中,她嫁進樓家多年,前後生養三個女兒,倘若能育得一子,怎可能由着自己夫君成日招妓納妾,如今上蒼給她送來個兒子,往後的一切便會大大的不同,遂即回了心神,緊張的連聲應道:“是,是,妾身這便差人去辦,不,不,妾身這便親自去辦。”
男人笑着逗弄着襁褓中的嬰兒,歡喜道:“往後你便姓樓了,喚作樓欲傾,樓欲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