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夫角
第二日一早,整個仙桃鎮的一半的人都被調撥到桃林里採摘桃脂,行動的時候難免弄出些響動。
蘇寧披着一件衣服走到院外,站在一棵桃樹下留意着街上來往的花奴細聲交談。
“鎮守要這桃脂何用,竟然這麼興師動眾,讓我們所有的花奴都起早貪黑地來收。”
“聽說是雨季要到了,這三十里桃林的風雨棚都還沒個着落呢,就先讓我們搶收這桃脂了。”
“噓,都噤聲,這一次不僅是我們早起,就連張管事也是如此。”
“張管事他主要帶人負責桃園那邊吧,也不知道仙桃木上的桃脂是什麼模樣呢。”
“抓緊時間吧,聽聞鎮守有意更改我們花奴的賣身契,只要我們賣命做事,今後都有機會成為仙桃鎮的鎮民呢。”
“真的嗎?鎮民可都有田畝和司職,我們這些人也有機會得到田土,建造自己的屋舍嗎?”
“噓,別張揚,你們留意手上的蛇皮袋,這可是鎮守府統一發放的呢,誰採收的多,交上去的時候都有記錄,聽說排名靠前的還有獎勵。”
……
“張叔辦事,還是挺讓人放心的嘛。”蘇寧就這麼站在夜色里,沒有挪動腳步,隨着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他才邁步走向海邊的沙灘。
“叮叮噹”,不遠處的造船坊里已經開始勞作,海邊僅剩兩三艘破漁船卻已經返航。
“老張,今天收成不少吧。”
“托天老爺開恩,這一趟沒白跑,光是沾了靈氣的魚蝦就有好幾千斤呢。”
“喲,那我們這幾日鎮上都能吃上鮮美的魚蝦羹了。”
“依我說啊,還是那些大島上的米飯可口,至少可以果腹。”
“得了吧,去那些大島得走上千里呢,而且島上只有外柳庄那邊有大船可以出海,咱們這裏的幾條破漁船,出海走不上一里就得沉。”
“噓,都別吱聲,鎮守府驗收的大人來了。”
黑乎乎的沙灘上,一行六人跟着頭前提着燈籠的管事何方來到沙灘前。
“老張,今兒個魚獲不少啊。”何方讓底下的人提着竹籃挑揀船里堆積如山的魚蝦,一邊上前和一群漁民閑談。
“都是托伯爺和鎮守大人的福,今天多謝收成。”
“行,待會兒我報上去,鎮守大人肯定會對你有其他賞賜。”
“何管事,賞賜我老張可以不要,您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何方見這老傢伙眼神閃躲,雙眉微皺,“行,說吧。”
“聽說鎮守府不是要編練鎮守營嗎?您看我老張的么兒,能不能勝任?”
“你那二子張濤,怕是也成年了吧。”
老張微微頷首,“剛滿十六,說起來比咱們鎮守大人要小上半月呢。”
“修鍊資質呢,測了嗎?”
“測了,兩枚仙竅,靈根應該是水、土。”
何方沉吟片刻,“兩枚仙竅在我們這仙桃鎮倒是上乘資質,為何你不帶他去鎮守府測試,鎮守大人惜才,也不會虧待你那麼兒,說不得還會給你們一些賞錢。”
老張一臉討好,“我的管事大人嘞,您這不是說笑嗎?我老張家素來都聽從於你,哪能直接繞開您去領了這個好,再說今後就算我那麼兒編練入鎮守營,不也得您多加幫襯嗎?”
何方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老張,午後你就帶你么兒到後門等我。”
“多謝管事大人。”
“管事大人,您看我也有個侄兒。”
“管事大人……”
一時間,跟在老張身側的一群人都圍了過去。
聽着這些人七嘴八舌的交談,蘇寧心思複雜,在這離國,只有三等人,世家貴族、平民、奴役。
離國全境都在茫茫無盡之海上,世家貴族掌管着封地,平民每人都有獨立的屋舍,大部分立了功勛的老人更得了賞賜的田畝。當然,他們也需要各司其職。登記造冊獨一份的平民百姓冊,在這仙桃鎮,負責打漁的是漁民,種田的是農民,農民又分為果農和花農。
當然在這底下的,也就是次上他們一等的奴役,這些人大多都是從海外賣來的戰爭俘虜,也有一些以前是犯過事被流放到這裏。
他們的身上都會有一個奴役的烙印,只要被刻下烙印,除非是有武人境的高手為他們消除奴役烙印,得到封地貴族的赦免,才能恢復自由身。
在仙桃鎮,掌管那一大批奴役的,則是除了蘇寧之外,權力最大的大管事張遲。而掌管後院到沙灘這一大片的,也就是外務管事何方。
蘇寧沒有上前和他相見,也就是為了避免尷尬。這種底下人抱團取暖的場面,雖說有結黨之嫌,但也是人之常情。
至少能讓他看到一個世代打漁的漁民也能這般通曉人情世故,當然,這和他們繞不開何方直面自己也是大有關係。
約摸着等他們商議正酣,蘇寧不再遮掩身形,豪邁地大步行走在沙灘上,這時天色已經放亮大半,沒等他走到近前,就被人發現。
“鎮守大人。”一行人紛紛上前給他見禮,何方面色一驚,便主動湊到近前,臉上堆出笑容,“三少爺,您怎麼來了。”
“我來望夫角瞧瞧這邊的物產,老何你在正好,可以給我帶路?”
何方微微一拱手,“既是三少爺想去,那我就陪着,不過三少爺要了解這沿海的物產,我倒可以給三少爺挑一位漁民帶路。”
說著他朝一群漁民望了一眼,“老張,鎮守大人想去望夫角,你頭前領路,如果能讓三少爺滿意,少不了你的賞錢。”
“是。”老張心中竊喜,偷偷打量了一眼蘇寧,走到近前就不敢再抬頭看他。
沿着沙灘朝南走動,何方賠笑着落後蘇寧半步,“三少爺,我們仙桃鎮位於五柳島西南角,地形狹長,唯一能夠為人稱道的,也就是那三十里桃林了,這海邊倒不如其餘幾位的封地物產豐富。”
“可咱們仙桃鎮距離八爪島不是最近嗎?”蘇寧眯着眼說道。
何方臉上保持着笑容,卻不敢輕易接話,這八爪島有着十多座島礁,面積很小,早年也是一處男爵封地,如今島主一脈絕後,但島主之女卻是眼前這一位的伯娘,如今北邊黑松子蘇雷之妻。
“三少爺,這八爪島如今可在五柳軍的轄下,我們倒是不能插手,更何況此去也有一二十里,就憑島上這些破爛漁船,怕是受不得顛簸。”
蘇寧笑了笑,“你啊,就是顧慮太多,當年你不肯跟着我大哥去楊柳鎮,是和雷大管事有仇,不肯跟我二姐去紫薇鎮,是不敢面對昔日相好紅姨吧。”
“三少爺說笑了,我一卑賤之人,怎敢和兩位大管事相提並論。”
蘇寧笑着指了指他,搖了搖頭,目光落向不遠處的一處回頭灣,“那裏就是望夫角了吧,兩處朝外叉出的礁石堆,旁邊就是一處回頭灣,老張,且說說這裏都有什麼魚獲。”
“鎮守大人,這裏往常倒是有些牡蠣和海苔,水底下也能網到螻蛄蝦和八爪魚,不過這裏已經荒了好些年,皆因之前這裏鬧出過人命,時常也有凶獸上岸作祟。”漁民老張倒是老實人,站在距離回頭灣還有百來步就不敢繼續上前了,望向那邊的神情還有幾分忌憚。
“都說說,在這裏見過什麼模樣的凶獸?”聽到凶獸二字,蘇寧頓時就來了興趣,這島上除了庄園裏圈養的凶獸疾風狼,其餘的凶獸倒也不少,但都可以算作野生的。
他手上沒有靈石,暫時也摘不了仙桃修行,也就只能把注意打到這些野生的凶獸身上。
“有七尺長的螻蛄蝦,也有渾身蔚藍的八爪魚,還有海中興風作浪的海馬群。”
蘇寧心中竊喜,“哦,這一處便有三種凶獸?”
“鎮守大人,這只是幾十年前我們這些沿海的漁民親眼目睹的,這些凶獸倒也不會一咕嚕全部出現在淺灘上,平日裏我等倒是想見也極難。”
蘇寧邁步走向望夫角,“我聽聞以前我祖母就是在此處盼着我祖父歸來,此處也原為我五柳軍戰船停泊之處,可有此事?”
何方邁步跟上蘇寧,這話是問的他。“三少爺,五柳軍的前身是長眉軍,當年老太爺受封為長眉子,於八爪島上安置一眾舊部,仙桃鎮停泊的戰船,也交給他們看守。只是前些年隨着夫人出海之事後,此地就被廢除,島上船隻也都調往外柳庄的港口。不過以前征戰的歲月,老夫人的確是在此處等候凱旋的大軍。”
蘇寧眼中略微觸動,“那你瞧瞧,這裏可否成為我們仙桃鎮守營今後的駐地?”
何方張了張嘴,把鎮守營的營地建造在海邊嗎?自家這位三少爺還真不讓人省心。
他遲疑之際,蘇寧背靠着海邊朝着淺灘退去,一道藍色的黑影卻正好從淺灘里冒了出來,那蠕動的觸手,只怕頃刻間便可落到蘇寧身上,他面色微變,一隻手立即捏了一個水箭術拋向那處,一邊高喊:“三少爺當心,有凶獸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