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好像,很久很久,沒有這麼安穩的睡過一覺了。
這是我在睜開眼的第一個念頭,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這一覺睡得特別安穩、特別……空白。
空白。
這大概是我的大腦在清醒後接收到的第二個訊息。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空白這種感覺,但——就是很空白,整個頭腦好像瞬間的一掃而空,什麼情緒都沒有,什麼……記憶都沒有。
我坐起身,環視着整間房間,居然是陌生的,可我,睡在這。
「我……是誰?」我慢慢的走下床來到旁邊的化妝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那張臉的確很讓人陌生。稱不上美女的臉,但是卻散發著一股強勢的特質,顴骨高,淺奶茶色的中長發……
「我失憶了?」莫名其妙的失憶?還是我發生了什麼事?那麼我又到底是誰……
真是奇怪,我竟然一點惶恐也沒有,是因為我的頭腦完全空白的關係嗎?正常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是失億的感覺是什麼?
走着陌生的路線,我一步一步摸索的離開房間,四處看看,發現這是一間很鄉下的屋子,平房,剛剛又經過了兩間房間,都沒有人。走到了小小的客廳,燈亮着,但仍然沒有人。
我這是在作夢?還是?
目光一掃,我發現客廳還擺着一個靈堂,我愣愣的看了一下。
怔住了。
這張臉不陌生,是我剛剛在鏡中看到的自己的臉,是在我如此空白的腦袋裏第一個留下的人臉,我自己的臉,我自己的照片。
「我……死了?」
我聽見自己吶吶的說出這三個字。
莫名的哀傷。
小小的哀傷。
原來我不是失憶了,而是死掉了。
這就是死?
或許是腦袋太空白了,真的太空白了,就算真的知道自己死了,卻找不到該有的遺憾。
看着靈堂,我陌生的念出自己的名字,「佟……依依。」旁邊還寫着享年二十五歲。
我叫做佟依依,感覺起來,應該是個過了個很單純、簡單的人生的名字,只是真的是這樣嗎?
喀機——
客廳的門被人打開,發出了老舊的聲音,我直覺的轉過頭,看見了一位老奶奶,撐着拐杖,一步步的走了進來,很不方便的在矮矮的木椅上坐下,然後,她用着非常哀慟的目光,看着我的照片。
瞬間,我才感覺到有什麼液體緩緩的淌在我的臉上,是眼淚。
我哭了?為什麼……看着她,莫名的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好痛好痛,真的痛。那人,是我的奶奶嗎?
「依依啊……奶奶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啦……唉……走了也好,走了也好,人啊,如果活的真的太苦了話,活着也是受罪。只是……奶奶還是捨不得你啊!真的捨不得啊……」說著,她無聲的哭了起來。
無聲的悲傷。
或許是受不了看着一個我完全沒有印象的人為我悲傷、而我也莫名痛心,我沖了出去。
衝到了外面陌生的街上,然後我無力的蹲坐着。
無助。
真的很無助。
我沒死過,不知道人死了是不是每個人都沒有記憶了,不知道人死了到底該何去何從,不知道……我不知道了……
我只是很希望,在這麼空白的世界裏,能出一個人,至少告訴我我是誰,至少說他……認識我也好。
跟我說說話就好了。
我不要……一個人。不,一個鬼……
「很少見呢,鬼也流的出眼淚。」忽然,一個穿着海軍大佐的服裝的男人,不知何時的出現在我旁邊,他一見我抬頭看他,還微笑的稍為拿起他的海軍帽示了意。
「不能嗎?」我勉強的擠出幾個字。
「呵——誰知道呢。」
真是,莫名其妙的對話。
「你也是鬼嗎?」
「你說呢?」
這樣啊,雖然是個奇怪的人,不過還肯跟我說話就好了。
「我是來接你的。」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來接我?什麼意思?
「你是牛頭馬面?還是鬼使神差?」所以是要來接我去投胎嗎?
「呵,都不是,別問這麼多了,走吧。」
「至少,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吧?」我皺起眉,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人,說走就走?當我是誰?
「大佐,你乾脆就這麼叫我吧。這樣,你可以跟我走了嗎?」
「要去哪?」
「你——應該沒有記憶吧?」
我一愣,才發現他真的很不單純,好像知道了很多事……
「我們住的屋子裏,最近也剛收留了一個沒有喝孟婆酒就失憶了的傢伙,你難道不想見他一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正常死掉的人,沒喝孟婆……酒之前,是不會失去記憶的?」
「嗯哼。」
「真是奇怪,我什麼也沒告訴你,你卻好像什麼都知道?」我狐疑的看着他,因為實在太可疑了,我不能說走就走。
他一聽,嘆了一大口氣,眯起眼的看着我,「大小姐,你的疑心病是與生俱來的嗎?反正你都掛了,還怕什麼?吃了你?殺了你?別搞笑了好不好!」
我語塞,他說的我連反駁的餘力都沒有。
剛剛我不是還在自怨自艾至少有個人跟我說說話,知道我是誰也好的不是?怎麼現在出現了,我卻還……
「好,走吧。」
不過也多虧了這個人,跟他說個幾句話,我的個性好像就跑出來了,原來……這就是我啊,脾氣應該不好,然後又有疑心病。
跟着那傢伙的腳步,才發現他看起來不像是近代的人,該不會是二次大戰死掉的人吧?
走着走着,忍不住地,我回頭往那間有我靈堂的屋子再看了一眼。
怎麼感覺——我似乎真的漸漸的,漸漸的離開了什麼,一段人生?還是……愛我的人。
「別回頭了,我最討厭,總是抓着過去不放的人,抓着不放,又能得到什麼?什麼也沒有,因為沒有回到過去這種事。更沒有死而復生這種事……」他背對着我走在前頭,冷冷的說。
我抿抿唇,看着大佐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那段話,聽在我耳里似乎真正抓着過去不放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死亡。
果然不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
不知不覺地,我跟着他走竟然走到了一間巴洛克風格的別墅前。不但如此,別墅後面還有一小片森林,簡直像國外,或是哪些度假勝地般……
「好了,你就自己隨便逛逛吧,屋內的所有房間,只要沒人住你都可以使用,就這樣吧。」說著,大佐往旁邊另一間小屋子的方向走去。
「喂……等等……」至少也帶我走進屋吧……
嘆口氣,我望着屋子,那種無助的感覺,還是在心頭徘徊着,大佐說像我這樣沒有喝孟婆酒就失憶的鬼,是不正常的,那麼又為什麼——我會這麼不正常?又為何這麼恰巧的有個傢伙跟我一樣?
——我是不是問題太多了?明明還沒進去那棟屋子裏,我的問題就這麼多……
我生前難道就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嗎?這種個性也太討厭了……
決定不想想那麼多,我一鼓作氣的經過了種了許許多多玫瑰的前園,那景色真是難得的美,感覺自己都不像在台灣似的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