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 一半春休
蕭遙穿了身竹青直襟長袍，在內侍的引領之下，頂着眾人注視的目光，走進金鑾殿。
“微臣蕭遙，歷劫歸來，叩見皇上！”
燕容凌面無表情，垂眸看着低下頭的蕭遙，冷冷道：“不知道蕭愛卿，這一年多失蹤之後，身在何處？為何沒有隻言片語。”
“回皇上，當日微臣被遼人困於寶鏡山上，入了一座古墓。在古墓里一夢就是一載，剛醒過來就馬不停蹄趕回京城。”
蕭遙沒有說謊，這是他真實經歷之事，但他的這個說法，難以讓人信服。
燕容凌淡淡扯動嘴角，譏諷道：“蕭愛卿一睡一載，真讓人難以置信，想必是有什麼奇遇？”
“皇上聖明，微臣也算黃粱一夢，誤入桃花源。只是心繫妻兒，所以推辭了好意，執意重回世間。”
“大膽！子不語怪力亂神，蕭愛卿在這金鑾殿中信口雌黃，是何居心？還是把這一年多的去向如實稟報，否則就是欺君之罪！”
燕容凌實在忍不下心中怒火，蕭遙既然敢回來，他就能讓他再死一次。
蕭遙抬起頭，拱手道：“回皇上，微臣句句實言，不敢欺君。何況微臣忠於陛下，也蒙皇上照顧妻兒，更不敢胡言亂語。”
“那不知蕭愛卿，誤入桃花源可有證據？”
蕭遙苦笑道：“皇上，自古桃花緣，都是有緣者能進。微臣既然出了桃花源，自然沒有證據。不過寶鏡山中的確有奧秘，想必當初於大人就深有感觸。皇上不信，可以招於大人，或者是我岳父大人詢問。”
燕容凌心中幾多猜測，畢竟因為夢中前世今生的糾葛，不敢不相信冥冥之中的天意。
但是讓他就這樣讓蕭遙回來，他咽不下這口氣。
“但不管怎麼來說，蕭遙你失蹤一年多，突然歸來，朕對你甚有疑慮。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來人！將蕭遙帶回侯府，暫時派一百御林軍守衛。等朕調查清楚，再招愛卿問話。”
燕容凌突然翻臉，蕭遙也不感覺到奇怪，而是乖乖隨着隨從離開。讓滿朝文武，不禁對他的遭遇，有了萬分的興趣。
本來蕭遙此次現身金鑾殿，就是為了昭告天下，他堂堂正正的回來了。
至少燕容凌不敢光明正大處死他，而如果要用一些其他手段，蕭遙也不是吃素的，手中也有一些人。再加上葉十三的鳳衛，並不怕燕容凌暗殺或者使陰招。
蕭遙轟轟烈烈進京，然後突然出現在金鑾殿上，就是要以他這種方式，讓世人盡知他的歸來。
然後利用京中的流言，來迫使燕容凌讓明珠回侯府。
很快，京中的各大酒肆茶樓，都颳起了一陣，蕭遙誤入桃花源的流言。然後話風一轉，都在讚揚蕭遙，離開桃花源就是為了，同明珠公主今生相守。
這樣為了愛情，而寧願不入桃花源的深情，簡直是讓人感動。
那還住在皇宮中的明珠公主，什麼時候出宮同夫君蕭遙團聚，就是京城廣大八卦民眾最關心的話題。
燕容凌雖然封鎖了清芷殿，沒有讓蕭遙回府的消息，傳到顧芳華耳中。可顧芳華深思熟慮之後，卻把蕭子元，由三七和小糰子她們，送到了勤國公府。
當然，蕭子元能順利離宮，也是得了燕容凌的首肯。
他有些話想對顧芳華說，可蕭子元在，總有些礙眼和不方便開口。
現在明珠借口，讓蕭子元去鍾家認親戚，把孩子送出宮，燕容凌也可以好好與明珠詳談一番。
蕭子元雖然出宮，可仍在燕容凌的視線之下。必要時候，也是制衡明珠的利器，只要不是送到蕭遙手上，都無所謂。
顧芳華並不清楚，金鑾殿上蕭遙出現，將蕭子元送走之後，她就進了廚房，親手做羹湯。
從選材到洗切，乃至炒菜出鍋裝盤，都是一手親力親為。花了一下午近三個時辰，做出了五菜一湯。
“來人，去請皇上過來用晚膳，順便再帶上一壺梨花白。”
燕容凌得到消息，心中若有所思。不過明珠親自下廚，洗手做羹湯，哪怕知道是鴻門宴，他也無論如何都要來赴宴。
所以，燕容凌不僅來了，還帶了一小壇梨花白。
“你來了，坐吧。我們兄妹一場，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今日能一起用膳，先對飲三杯。”
顧芳華穿着半新的舊衫，頭上只隨意挽了個墮馬髻，神態嫻靜。絲毫看不出不久前，才同燕容凌之間生死相逼。
燕容凌也不多話，親自斟酒，一人先飲了三杯。
顧芳華飲盡杯中酒，雙頰暈出了兩團紅雲。把玩着酒盅，笑道：“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
燕容凌默不作聲，心中卻愴然又猜忌。
蕭遙今日剛說桃花源記，明珠就詩興大發，談及武陵微醉。這是心有靈犀，還是兩人之間有所聯繫。
“明珠，你喜歡梨花白，就是因為此？”
顧芳華抬手又自斟了一杯，笑道：“也不盡然，只是覺得梨花，離也，也許適合你我之間。”
燕容凌臉色微變，冷然道：“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春從未至，談何春休？”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是你先關上了心門，將我拒之門外，春來春去都只在你一念之間。”
顧芳華眼眶微濕，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同燕容凌做一世的兄妹。而不是現在，劍拔弩張，相識相知卻分道揚鑣，難以回頭。
燕容凌看着顧芳華，有些憂傷的眼睛，輕嘆道：“我只是不甘心，我用盡心思呵護的嬌花，卻開在別人的庭院。”
“燕容凌，我知道，我欠你良多，今生還不了，來世我也不會忘。但是我和蕭遙已經成親，還有了圓圓，你能再縱容我一次嗎？”
顧芳華軟語相求，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睛裏，滿滿都是哀求。
燕容凌緩緩伸出手，輕輕蓋在顧芳華眼睛上。
“明珠，我已不能回頭。我一生別無所求，唯有你，是我的執念，也是我的劫數。我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