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是，那一天真的就這樣措手不及地來臨了。
那是十二月的一個晚上。
小星就是在那寂靜無聲的夜晚，躺在重症病房的床上安祥地睡着的。
而這一睡，她就再也沒有睜開眼來。
若離記得，小星曾經對她說過，她說她希望自己可以在深夜的夢中離開，那樣，就不會痛苦了。
若離知道，小星不是怕痛，她是個堅強的女孩，怎會怕痛呢？她只是不想看見邵媽媽傷心的樣子，不想看見若離為自己哭泣的樣子。
她真的就這樣做了。
即使是這樣睡著了，小星的臉上依舊是掛着笑。那時的她彷彿就是在安慰趴在她身體上大哭的邵媽媽，彷彿就是在告訴一旁眼眶含滿淚水的若離，說，她很好。
那天夜晚，夜空中的星星很少，但卻多了一顆最亮的，若離堅信，那一顆，一定就是曾經陪伴過她的小星！因為，這是小星曾經告訴她的。
那一年——
小星八歲。
若離七歲。
也就是在那一年——
若離心中的夜晚，失去了明星。再次陷入了黑暗。
——
此刻，獨自坐在院中的若離正在仰望夜空，數着星星。凍得通紅的手中懷抱着一張照片，那是在小星離開的一個星期前，小星與若離的合影，那時候的小星黑色的長發幾乎已經掉光了，剩餘寥寥無幾的幾根頭髮小星讓邵媽媽給剪了，即使是沒有了引以為傲的長發，即使是滿臉病狀的蒼白，小星依舊很漂亮，笑起來就像天使一般。
距小星離開的那天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了，每天若離都會看着這張照片發獃，一看就是一個多小時。每天如此。
此時，若離親撫着相框，嘴角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將手中的照片放在木桌上，再將擺放在凳子旁的木結他拿了起來，月光下，若離的小手在結他上撥弄着，節奏很慢，是一個音一個音的彈出來的，但若離還是完成了這一曲《小星星》。
“小星，聽見了嗎？我學會了，用你送給我的結他彈出來了。”若離興奮地望着照片的燦爛地微笑地小星說道。
若離很珍惜這把結他，因為這是小星自己攢錢買來送給她的，雖然很便宜，都是若離仍然很喜歡。一想到這是小星給自己的，她便愛不釋手。
而小星的結他若離也一直跟她保管着，她每天都會仔細地擦拭它，就如寶貝一般。
“琴技真爛。”
背後忽然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我說，小怪物，小星都已經走了，你還不想放過她嗎？”
高個子的封澤雙手插兜地走來，鄙夷地低頭望着若離。
“你什麼意思？！”若離放下結他，站起身，仰着腦袋望着封澤。
那個傷疤依舊很明顯，只不過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大了。
這次若離沒有迴避，就這樣仰着頭直視着封澤，因為她知道，她不能再繼續懦弱，小星一直都看着自己，她不能讓小星擔心
“呵呵。”封澤乾笑了幾聲，“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小怪物就不怕人了？”
若離沒有說話。
“我說過吧，怪物是只會給我們人類帶來厄運的，如今小星已經因為你無辜地走了，可你現在卻還要纏着她不放，真是個狠毒的怪物！”
“我沒有！”若離眼裏含着淚水，但她沒有讓它流下。
“沒有？”封澤說道，他看見了桌上的相框，笑了笑，快速將它拿起，舉得高高地，讓若離夠不到。
“封澤，你給我！！”若離跳着，卻怎麼也夠不到。
“給你么？！”
“嗯，求求你了，封澤，給我吧。”若離的淚還是流了下來，這是她與小星唯一的照片，也是她唯一可以看見她與小星在一起的回憶了。它不能被毀掉。
“為什麼？憑什麼？”封澤說道，“如果還有這樣的東西存在的話，小星會永遠都不會好過的，難道你希望你的好朋友如此嗎？”
“我。”若離噤聲。
只見封澤露出一個壞笑，雙手緩緩捏住照片的上方，沒等若離的一個不子出口，
照片被撕了。
雙手鬆開，照片散落在地。
望着地上那被撕成一片片的照片，若離愣住了。望着那其中一片小星完整的笑容，若離哭了。
封澤就這樣雙手插兜，從蹲在地上的若離面前漠然走了過去。
若離看見，那一雙舊舊的熟悉的藍色運動鞋，就這樣輕輕地從照片之上，踏了過去。
院中的夜又恢復了寂靜，沒有人聽到，那液體滴落在地鏗鏘的聲音……
————
春節已經過去了，又是迎來了新的一年。
每年過完春節，孤兒院都會組織一次小朋友們外出遊玩的活動，因為為安全着想，孤兒院的孩子們每天通常只能是在學校，孤兒院兩邊遊逛，很少有時間可以到外面的世界看看，所以，春節這個喜悅的節日過後，就給了孩子們出大門的機會。
這天，幾乎所有的小孩都出去了，只有若離沒有。
其實她本已經到了允許參加這個活動的年齡，可是，她還是不想去，因為，沒有小朋友願意她去，即使她去了，仍是孤身一人，所以，還不如就在孤兒院裏練習彈結他。
借肚子不舒服為由，若離讓邵媽媽允許了自己呆在孤兒院。
帶上結他，若離照例來到了每天夜晚都會來的後花園，即使今天院裏去了很多小朋友，但是還是剩着有些小年齡的小朋友沒有去。
不願意呆在人多地方的若離找到了一個拐角的角落，有一棵大樹立在前方，也有陽光照射。
她背靠着大樹坐下，拿出她一直不離手的結他，細細地彈奏了起來。
依舊是那一首《一閃一閃亮晶晶》，但卻比以前熟練多了，很清脆，恨好聽。
音畢，若離忽然感覺到一旁的灌木叢中的葉枝在擺動，不是風，似乎是有什麼會動的東西在裏面。
若離本以為是流浪貓，便大膽地走了過去，怕嚇到小貓的她輕輕地撥開擋在前面的枝葉，可出現在她眼前的並不是可愛的小貓，而是一個沾滿泥土的男孩的臉！
“啊。”若離被嚇得坐倒在地，驚訝地望着自己面前這個渾身髒兮兮的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
“你坐在地上幹嘛？”小男孩擁有一個清澈的黑色眼瞳，疑惑地望着若離問道
“我，我。”不知為何，看見小男孩明亮的眼睛，若離竟說不出話來了。
下一秒又立馬意識到了自己冰色眼眸的可怕，便急忙轉過了身去，不想讓小男孩看見。
“你的眼睛……”
小男孩還是看到了。
若離的眼神便得暗淡，她知道，每一個看見她眼眸的人，除了小星和邵媽媽，都會變得討厭她。她認為，自己此時背後的這個小男孩也會被嚇到的。
還未等她準備逃開時，小男孩悅耳的聲音又響起了：“好美啊……”
那一瞬間，若離彷彿是聽到了世間最暖心的歌曲，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似乎停止了工作，她的大腦在那一刻徹底呆住了。
她還是不敢相信，除了小星與邵媽媽以外，還有其他人會讚揚她這可怕的冰色眼眸，還會有人不會用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
就在她愣神之際，小男孩已經從她的身後走到了她的面前，睜大了眼睛緊緊地盯着若離的眼眸：“真的好特別哦！真好看！”
那一瞬間，若離似乎已經看到了光亮，似乎看見了春天的到來。
凝望着小男孩純黑色的眼眸，若離好像看見自己笑了。就如那張照片上小星的笑一般——天使般的笑。
春節冬日後乾枯的土地上，有一棵嫩芽正悄無聲息地向外探出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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