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都是你祖母……」過了好半晌,宋氏才突兀的說了這麽半句,她閉上眼睛撫着胸口,長長的深呼吸幾次,「事情都過去這麽些年了,還是有人盯着不放。」
初盈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到底什麽事?」
宋氏冷哼一聲,眼裏閃過惱恨之意,「又有人上了摺子,彈劾你爹強佔民女、逼良為妾。何姨娘雖然不在了,可還有珍姊兒那麽大個活人在呢!」
初盈徹底呆住了,「這……」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翻出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做文章!要說這事本來就是祖母的錯,最初算計兒媳就是居心不良,後來越發糊塗竟然讓何九兒做了父親的妾,並且還因倉促成就,連個文書聘禮什麽的都沒有。這下可好,倒是方便了小人暗地裏落井下石。
如果說先前那一本摺子父親還只是受牽連,那這回矛頭可是直接指向他,便是想找託詞都找不出來,處境更是雪上加霜了。
這件事初盈完全幫不上忙,使不上勁,只得安撫了母親幾句便出門去盧姨娘的屋裏,「姨娘,二姊。」她看了一眼初珍,「五妹。」
這一世的初珍除了長相和前世一模一樣外,其餘的和從前幾乎沒有半點相像。
可想想也不奇怪,庶出的女兒加上自幼沒有姨娘在身邊,而偏疼自己的祖母神智不清,整天得提心弔膽看嫡母的臉色,長久下來性子也就變得懦弱膽小,沒有半分前世嬌慣任性的影子。
今日初珍一身藕荷色的紗衣小裙,越發顯得身子單薄,見初盈直勾勾的看着她,她不自覺就往初容身後縮了縮,怯生生道:「四姊。」
初盈緩緩收回目光,對盧姨娘道:「姨娘,我們到外面說話。」
盧姨娘趕忙跟出去,到了側屋方問:「四小姐,出什麽事了?」
初盈嘆口氣,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下,然後道:「娘正心煩着,這幾日就讓五妹陪着二姊在屋子裏綉東西吧。」
盧姨娘臉色大變,小心問道:「要不要把五小姐送到莊子上去?」
「不用,這會兒藏也藏不住了。」初盈知道盧姨娘在擔心什麽,父親被人彈劾,萬一出了什麽事輕則問過、重則丟官,到那時初珍必定是要被嫌棄的。盧姨娘害怕被牽連,所以才想趕緊甩掉這個麻煩。
可是眼下家裏夠亂了,哪裏還禁得起再添亂?況且初珍再不濟,也是傅家的姑娘不是姨娘,哪有把小姐送到莊子上的?傳出去只會讓整個傅家都跟着沒臉。
因此初盈想了想,安撫道:「沒事的。」她微微一笑,「姨娘照看五妹這麽些年,不僅有苦勞更有功勞,娘都看在眼裏,便是五妹淘氣不懂事,也怨不到姨娘身上。」
盧姨娘見自己的心思被看穿還被安慰了一番,有些赧然,「難為四小姐事事想得周全,有四小姐的話,我就放心了。」
【第二十八章救人自保】
到底是什麽人在落井下石?
初盈對朝堂的事不清楚,只知道祖父和父親一直是中立派,是帝黨、是純臣,平時作風即便談不上高潔,卻也肯定沒有什麽隨手可拿捏的污點。
但……如果是私怨呢?想到這裏,她心頭猛地一跳。
要說和傅家結下私怨的還真有一家,當年賀家隱瞞兒子病情,繼而急忙忙的上門逼親,最後鬧得毀了婚約,沒幾年賀衡也熬不住終於去了。
這件事賀家有不仁義的地方,傅家為了女兒也有自私之舉,其中對錯姑且不論,至少梁子卻是真的結下了。如今姊姊是秦王妃,賀衡卻連個後都沒有留下,站在賀家人的立場上,對傅家人只怕是有無盡的恨吧?
可惜傅家權高位重,他們再恨也沒有其他法子,現在正好趁着被彈劾的亂子再加上一本,就算扳不倒傅家也能解解恨。
初盈輕輕嘆口氣,眼下到底是不是賀家參的都不重要了,要緊的是趕緊解決麻煩,但願這次父親不要被牽連得太厲害。祖父雖然是權傾朝野的中書令,是皇上尊敬的帝師,但畢竟年歲大了,將來傅家還是得靠父親和哥哥撐起來。
這種時候,她越發明白了多子多福氣的道理,如果她還有幾個兄弟,或者多幾個上進的叔叔,父親也不至於這樣沒個臂膀,連幫着跑腿走動的人都沒有。
初盈正在感慨擔心着,便聽說萬家來人了。
萬氏的父親官職並不高,而且是在戶部,不過她祖父是正三品的御史大夫,在朝廷里說話還是很有幾分分量。
來的是萬氏的母親萬夫人,看得出她對傅家的事很重視,不放心地親自過來了一趟。這也難怪,將來萬氏就是傅家的當家主母,萬家不可能不重視,更少不了得幫忙周旋奔走。
正屋裏摒退了所有人,連萬氏都只能在外廳候着。初盈是個有分寸的人,自然也沒有進去,只在外頭跟嫂嫂說著閑話。
等了半晌,她才見母親陪着一個中年婦人走出來,對方身材清瘦、眉眼精明,面貌和萬氏有幾分相似,正是聞訊過來的萬夫人。
初盈上前福了福,「萬伯母好。」
「盈姊兒都長這麽高了?」萬夫人露出長輩的和藹笑容,讓身邊的丫鬟上前給了見面禮。看來她雖然來得匆忙,還不至於慌到失了禮數。
「難為你親自走一趟了。」接下來宋氏本欲留她用飯,萬夫人卻再三婉拒了。
一旁的初盈見狀便道:「萬伯母沒空用飯,好歹看看憲哥兒再走吧。」
一來讓外祖母看一看外孫,二來也騰出時間讓人家母女說說話。否則母親現在心慌意亂的,要是一時沒想起忘了,那不就辜負人家親自過來的一片心意。
宋氏頷首笑道:「說的是。」而後對萬氏點頭,「陪着你娘去看看憲哥兒吧。」
萬夫人道了謝,再看向初盈時眼裏便多了一絲讚許,到了女兒的屋子方才說道:「盈姊兒倒是個聰明的,又是嫡出,將來少不了一門好親事。」
「已經有眉目了。」萬氏抿嘴一笑,悄聲道:「這些日子謝家老大三天兩頭的忙着奔走,若說單是為了兩家情誼,斷沒有這麽熱絡的。」
「謝家老大?」萬夫人蹙眉想了想,有些不解,「倒也是個人物,只是……年歲是不是差得多了些?我記得他們家有個老四,和盈姊兒差不多大。」
「不清楚。」萬氏搖了搖頭,「那只是小兒媳,哪裏比得上做長媳的呢?將來分了家,除了長房以外,其餘的也就分幾塊田地、幾間房產罷了。」
她是看戲的不怕台高才敢說這種話,反正傅家長房只有她丈夫一個兒子。
「你呀。」萬夫人戳了女兒一記,「趕緊再生個兒子出來!你婆婆只得一個,那是讓你佔了便宜,可你卻不能這樣,老了想多個依靠都沒有。」
「這事也急不來。」萬氏生怕母親繼續嘮叨,趕緊轉移話題,「倒是公公這回遇着的事不知道怎樣了?娘,你回去可得跟爹和祖父好好說說。」
萬夫人噗哧一笑,「真是女生外向,嫁了人一心只有婆家了。娘忙了半日連一口熱茶都還沒喝上,你就想着指使你爹和祖父呢。」又道:「你怕什麽?你們家老太爺可不是吃素的。別瞎想了,快去把憲哥兒抱過來讓我瞧瞧。」
「嗯。」萬氏在母親面前少了拘謹小心,甜甜的應了一聲,「娘你等等,我這就去把憲哥兒抱來,熱茶一併端來。」
第二天,馬家也過來人了。
當初馬氏嫁過來的時候,父親是個六品小官,不過近十年運氣不錯,一連往上爬了兩階,當然了,這裏面傅家多多少少有點功勞,只可惜是在禮部任職,這種清貴衙門並沒有太大的實權。
馬夫人陪着宋氏煩惱嘮叨了一會,沒敢再打擾便跟着馬氏去看了初容,見她老老實實的在屋子裏待着,十分恭謹守禮,越發對這個庶子媳婦表示滿意。
回了房,馬夫人與小姑馬氏說道:「你婆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們家卻幫不了多少,你膝下又沒有兒子,往後說話處事更得小心一些。」
馬氏茫然的點了點頭,「我知道。」神情繼而又浮現委屈,「平日我說文泰他偏不聽,整天花鳥蟲魚的過日子,要是他也跟大伯一樣有本事,眼下何至於這般懸心?打虎還要親兄弟呢,咱們家可好,有個兄弟跟沒有一樣。」
「行了,行了。」馬夫人打住她的話頭。自家婆婆去得早,她對小姑就如同對待半個女兒,說話並不避諱,「就你這樣一無所出,丈夫是個有能耐的降伏得住嗎?好好守着文泰過日子吧。」
馬氏聽了便不再多言,只是眼裏到底還是有些不甘。
馬夫人也沒法深勸,只得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寬心,你們家只要有老太爺在上頭撐着,天塌不下來的。」
「嗯。」馬氏點頭,心裏想的卻不是這個。
傅家固然一時半會塌不了,可是將來老太爺走了呢?長房父子都還算是有出息的,自己丈夫卻是不行,兒子也全是庶出的且毫無本事,到時候可要怎麽過日子?想到便是一片心灰。
傅家這一受衝擊,各人都生出各自的心思,不過正如馬夫人說的那樣,傅家有老太爺傅希直在,傅文淵犯的又不是大罪,傅家的天的確沒有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