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章 命理鋪余舟
隨着天梯越升越高,荊初梨的意識逐漸被剝離,四周景物漸離漸遠,直到被黑暗包圍,再也感覺不到慕荀和安輕舟的存在。
起初十分恐慌,連意識都支離破碎,隱約感覺到自己在溫水中漂浮,對這種黑暗和漂浮麻木后,意識漸漸找回,還有隨着意識緩緩流入意識的記憶。
四千年的記憶悉數找回,或清晰或模糊,脫離這種狀態能確切看到、觸碰到東西那一刻,情緒緊隨而至。
另一邊,慕荀眼中逐漸浮現蒼沢的虛無。轉世的自己和神族的自己真是一點默契都沒有。不、或許是太有默契了,轉世的自己敏銳察覺到那些線索是個大麻煩,明知詭異卻不去探究。
“你們都想起來了?”
“師兄……”
安輕舟聽到熟悉的稱呼,別過頭掩飾泛紅的眼眶,卻忘了自己帶了面具,不會被發現失態,“對不起。”
“沒關係的,人間確實無窮,我也體會到了。師兄不必自責,雖然很多時候都看不懂師兄做的事,但我希望師兄能做自己的想做的事。”
荊初梨感受到慕荀的視線,卻不敢轉頭,她不知道怎麼面對慕荀。
在雲之大陸他們是師徒,在橫玉大陸他們卻是夫妻。
或許一芥喜歡蒼沢而不自知,但她很確定,蒼沢從來只把一芥當徒弟看。
恢復記憶的蒼沢會接受與他結為連理的一芥嗎?或者說,現在的慕荀,究竟是恢復記憶的蒼沢,還是擁有蒼沢記憶的慕荀。
這很重要。
荊初梨有意避開慕荀,慕荀怎會不知,何況他擁有“讀心”的能力。他曾經以為“讀心”是鳴泉之力給他帶來的,現在恢復記憶才知道,那是他身為神族的能力。
一芥的能力是結緣,蒼沢的能力是讀心。
“記憶中每位神族都有自己的能力,師兄,你的能力是什麼?我竟到現在都不知道。”
“交易。”
“交易?”這要怎麼用?荊初梨及時住嘴,安輕舟說這話時,渾身都氣場瞬間變得沉重。她認為現在不是詢問的最佳時機。
荊初梨又想起鳴泉的第四把鑰匙——無心命理筆,命理鋪每位神都有一支命理筆筆,只是形態各異。
“那支命理筆……”荊初梨想問無心命理筆為何塵封,但直覺告訴她,有關命理筆和能力的事都是安輕舟不願提及的,於是她換了個問題,“師兄,你回到雲之,會不會受到懲罰?”
“那也是應該的。”
承載三人的雲團沖入環繞在雲之大陸低端的雲層,與之融為一體,三人被雲團彈出,落到不知名的山間。
“這是哪?”荊初梨問。
安輕舟環視一圈,“棪木茂密,水玉遍地,多白猿,多黃金,此處應是堂庭山。”
“清淺山是大陸最東,堂庭山屬南,兩山相隔較遠,我們沒有和堂庭山神打過交道。這樣貿然進入堂庭境內,會否不妥?”
“清淺山獨立於各大山系,鮮與外界有來往,我也不認識堂庭山神。聽聞有些山神好客,有些則喜靜修,所以只能碰運氣,看遇到怎樣的……”安輕舟話還沒說完,腳下土地已開始動搖,“看來我們運氣不太好。”
“豎子來何?膽敢闖我堂庭山!”泥土在說話,石頭在說話,樹木也在說話,荊初梨後來才知道,是整座山在說話。
“山神息怒,我等因故誤入貴山,這就離開!”
“我堂庭山,哪是爾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山神動怒,地崩山搖,山中精怪虎視眈眈。
荊初梨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這麼想不太合適,但她真的覺得這兩人……不,這兩神有點像在唱戲文,頗有趣味。
“蒼、蒼沢上神?”
山間精怪忽而散去,地面恢復原樣,三人面前化出一位精壯男子,身着紅色露臂衣,手握龜文三叉戟,雙腳踏地實在,兩目目標明確。
蒼沢點點頭,“無意叨擾,這就離開。”
“小神不識抬舉,還望上神見諒!”堂庭山神恭敬抱拳,忽被安輕舟吸引,“這位上神為何戴着面具?”
“上神的事,你問這麼多作甚?”安輕舟見那山神面露尷尬,面具後傳出輕輕的笑聲,“但我不是上神,我帶面具是興趣使然。這樣每個人……”
“人?”
“每個神見到都會問一句,一問一答,不就能說上話了?”
“原來如此,真是……”
“真是無聊。”荊初梨嘴快插了一句,后又快速捂住嘴,有些懊惱。
荊初梨眼中的安輕舟就是無聊又找打的,一芥的記憶又讓她對安輕舟有依賴性。
到底哪個是她?
“蒼沢上神,您、您終於回來了……若非天兵攔着,我定與那隻檸檬精一樣,跟隨您跳下去!”
慕荀和安輕舟不約而同看向荊初梨。
“不必如此,我現在回來了。”
離開堂庭山,三人打算先前往星宿閣。各山之上懸浮四司,四司之上又浮有天宮,四司事務皆有交錯,時常需要協商,所以司與司之間設有靈力橋,可自由通行。
三人剛踏上離堂庭山最近的那條玄力橋,就被天兵圍住。
“命理鋪余舟,跟我們走。”
“好。”
“不、不抓我們嗎?”荊初梨本已做好被抓走的心理準備,一眨眼就找不見天兵和安輕舟,“我私自跳下輪迴池,觸犯族規。而你得被罰五千年,現在才過了四千年,還差一千年……你笑什麼?”
“我的心上人終於正眼看我、和我說話了,開心,所以笑。”
荊初梨灼燒般收回視線,“不去救他嗎?他可是你徒弟。”
“他不會有事。”
“哦……我是月神,是不是得去月老廟?去星宿閣好像不太好。”
“有何不妥?”
“沒有,走。”荊初梨怕慕荀說出“星宿閣閣主夫人當然住星宿閣”之類令人害臊的話,連忙往前走,發現自己走太快又倒回去,“你走前面。”
慕荀笑着往前幾步,左手臂饒過荊初梨的後背,搭在她左肩上捏她的左臉,而後鬆開臉牽右手,帶着她往前走,“遵命。”
荊初梨一巴掌輕蓋在自己臉上,擋住發燙的臉和失控的害羞,為什麼要做這種平時不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