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章 一隻檸檬精
清淺山有許多有靈氣的精怪，但只有清淺山神能化形。
他生來就是神，不像山中的精怪，需要修鍊上千年才能成形，又得修幾千年才能入神籍。
某天，清淺山神逛山頭照顧弱小精怪，發現山中一棵檸檬樹有了靈智——他的山頭多了一隻檸檬精。
他能感受到這隻檸檬精的靈力是尋常精怪的百倍，這說明，這隻檸檬精很快就能化形，他很快就能有玩伴！
然而，第二天他發現檸檬樹下站了一位男神，清淺山神剛滿七百歲，不懂清淺山之外的事。
只本能感受到，此神很強。
“我叫蒼沢，以後，我就是你師父。”蒼沢轉向檸檬樹，“也是你師父。”
清淺山神沒聽說過那個山神是有師父的，但算了，只要有活物陪着他，誰當誰師父都行。
從此，清淺山神有了名字——余舟。
他的檸檬精師妹則名為，一芥。
師父總是站在檸檬樹下望着遠空出神，他的師妹特別呆，分明已經會說話卻只會愣愣陪在師父身邊，一言不發。
余舟也好不到哪去，從不敢開口問師父為何如此悲傷。
清淺山的東邊，是雲之大陸的盡頭，余舟有時會趴在盡頭邊上，看看下方深不見底。
“無需如此小心，掉不下去。”
“師父，下面有什麼？”
“人間。”
“人間是什麼？”
“是個熱鬧的地方。”
“有多熱鬧？會有很多很多精怪嗎？”余舟興奮站起，踮起腳尖，張開雙臂比劃。
“曾經有。”蒼沢用食指在空中畫圈，余舟身上的泥土立即脫離衣服回到地面。
“為什麼現在沒有？”
“因為發生過很悲傷的事。”
“這樣啊……”余舟垂下頭，“師妹什麼時候才能化形和我玩？”
“很快了。”
“很快是多快？”
“太陽落下再升起的時候。”
“太好了！”余舟舉起手在頭頂拍手，原地轉了個圈跑到一芥旁邊坐着，“師妹，你快點長大陪我玩。”
一芥有意識那一天起，有位上神總是站在他旁邊失神，害得附近的精怪都不敢說話。
它的意識還處於混沌狀態時，總能聽到旁邊的桃花精和石頭精在討論天上的事。
聽說，它們精怪修鍊成形，入了神籍后，會被分配到四司。
“誒誒？什麼是四司？”
“姻緣廟、命理閣、四季館、星宿閣、分別掌管世間萬物，諸如：姻緣、生死命理、風雨四季、氣運，使之運行有條不紊。四司之上又有天宮管理四司。”
“那天宮之上又有什麼？”
“沒有了。”
“那誰來管天宮？”
後來一芥才知道，天宮也並非無所不能，天宮之上有天道。天道之上……哎呀，她要繞進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芥終於有了意識，也能說話了，可是她太笨，不懂也不敢和上神說話。
後來上神變成了它的師父，它終於知道上神的名字，也擁有自己的名字。
一芥，一芥，它喜歡這個名字！
它化成形變成“她”的那一天，清淺山所有精怪都在為她高興。
她的師父和師兄更是在她身邊守了一天。
她化形后，師父在她脖子上掛了一條銀杏葉軟瓔珞，“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可以取下來，聽到了嗎？”
一芥點點頭，師父送她的東西，她怎麼可能會取下來？
“以後，你要和我一起玩……不對，是一起巡山，聽到了嗎？”余舟模仿蒼沢的語氣，拍拍一芥的頭，她才剛到自己的肩膀，好矮哦……
往後兩百年，一芥每天清晨都跟着余舟在山間蹦躂，照顧靈力微弱的精怪。
到了傍晚，師兄會趴在山的盡頭往下看，師父則在她的樹下眺望遠方。
“師兄，你在看什麼？”
“看人間。”
“可是底下只有雲。”
……
“師父，你在看什麼？”
“看回憶。”
“可是空中只有晚霞。”
“一芥，師父要回去了。”
“去哪？”
“星宿閣。”
“我和師兄可以跟着你去嗎？”
“你們長大后就能見到我了。”
“一定要長大后？”
“嗯。”
“要多大才是長大？”
“到時會有神來找你們。”
“哦……”
自始至終，余舟一言不發，往後依舊和往常一樣，清晨和一芥巡山，傍晚到盡頭觀望。
一芥好奇地跟着趴在盡頭上，“什麼也沒有啊。”
“穿過這些雲，就是人間。”
一芥本能地感覺到余舟也要離開她，“人間有什麼好的？”
“要去過才知道好不好。”
“那你去吧，回來告訴我，人間好不好。”
“這樣，清淺山就只剩你一個了。”
“我不孤單，桃花精、石頭精、橡樹爺爺、車前草妹妹……大家都陪着我。”
余舟知道一芥在逞強，然而人間的誘惑太大，“那清淺山就交給你了。”
余舟感覺到心臟跳得異常快，是激動，是緊張，是愧疚……
可他不能再猶豫，猶豫只會讓他有牽挂，星宿閣已將他的命理筆送來，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余舟將清淺石按入一芥眉心，轉身從盡頭跳下。
盡頭下的雲，每過一百年會發生一次交替，交替期間會有一個呼吸的空隙，可以通往人間。
但這對他來說，足夠了。
一瞬間，一芥想跟着跳下去，但她看到比往常開闊百倍的視野，意識到自己現在是清淺山神了，要保護好大家。
五百年後，一位仙子捧着一卷紅色捲軸飛到她面前，“清淺山神一芥，經天宮評測，你已具備神族之力，現予以入神籍，即日到月老廟任職。”
“我可以不入神籍，不去月老廟，永遠留在清淺山嗎？”這五百年，清淺山依舊沒有能化形的精怪。
仙子第一次見有精怪不願入神籍，可這是雲之大陸幾千年的規定，不是不願就可以打破的，“不能。”
“清淺山沒有山神后，會變成什麼樣？”
“自有別的神接管。”
“哦……那我可以去星宿閣嗎？”
“不能。每位神族的能力都是與生俱來無法更改的，你的能力是結緣，理應入月老廟。
你看看你身邊的石頭精和桃花精，車前草精和茵陳精，橡樹精和櫟樹精，哪個不是成雙成對？哦，除了你……總之這就是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