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紫氣東來，鳳凰于飛（3）
顧九卿的劍刃刺破葉朝漓的心口時，紫槿說不清楚自己心中是怎麼想的，就是那樣微不足道的一念之差，他失去了白澤。
在那往後的歲月中，他不止一次恨不得自己馬上就去死。
所以他算計了顧九卿。
他這個人向來是冷心冷腸，嚴正端方，從來都沒有過這樣不合規矩的做法。
可是這一次，他就像是被夢魘住了一般，在得知葉朝漓極有可能與白澤有關的時候，他日日夜夜都難以成眠，日日夜夜都想要將那丫頭抓到神界來，細細詢問一番。
而他也的確去見了那丫頭。
丫頭長得很好看，與白澤的好看不一樣，她是明媚張揚的，明眸善睞，宛若驚鴻，雖然她顯然被嚇壞了，可是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竟讓紫槿有幾分難過。
由着這幾分難過，他決定放過這丫頭。
可是沒有多久，他便從天君藍梧處得到一個消息。
那丫頭的心，是白澤的輪迴珠。
輪迴珠是什麼東西？
當初白澤修行一日千里，與這輪迴珠也脫不了干係，這是白澤命脈相連的法器，只要輪迴珠還在，那麼是不是說，白澤並沒有魂消魄散呢？
輪迴珠……那時候紫槿又恍然憶起，當初白澤將輪迴珠給那小狐狸的時候，自己是有多麼錯愕，是有多麼氣惱，是有多麼難過。
他記得，那時候他心中想的是：白澤從來都沒有把這麼珍貴的東西拿給我……
這念頭來的沒由來，彼時紫槿沒有細想。可是當他得知葉朝漓的心臟便是他心心念念的輪迴珠時，他便是按捺不住自己了。
他想：白澤會不會就藏在那輪迴珠中呢？
終於，因着這個念頭，他釀成大禍……在眾目睽睽下，輪迴珠裂開了，他的白澤也如願重新出現在人間。
可是，只有一魂一魄……
一魂一魄意味着什麼？
一魂一魄意味着他的白澤真的已經魂消魄散了，意味着除非在六界中找到白澤其他的魂魄，否則等待他的便是徹徹底底的煙消雲散。
第一次，紫槿意識到，自己的自以為是，到底有多麼可惡！
可是即使是只有一魂一魄，即使是紫槿又一次打碎了白澤的盤算，白澤還是那樣溫和如玉，看向紫槿的目光中，藏了那麼的思念和說不盡的敬慕。
九霄雲殿中，紫槿問白澤：“你就不怨我嗎？”
白澤是怎麼說的呢？
紫槿晃了晃已經暈暈乎乎的腦袋，努力回想。
“哥哥，我有什麼可怨的。若是你真的覺得與我有愧，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認認真真地回答我，好不好？”
溫熱的氣息在耳畔縈繞，那酥酥麻麻的感覺似乎到現在還殘留在心間。
紫槿胡亂點點頭，便感覺到白澤氣息噴到耳垂上。
“我是你的什麼人？”
紫槿倉促低頭，手中的茶盞一抖，茶漬便灑滿了那綉着瓊花的紫色衣擺。
瓊花染色，倒顯出幾分平常沒有的嫵媚來。
“我，是你的什麼人？”一雙手捧着那張滾燙的臉龐，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執拗地看着自己，紫槿嚅囁着，不敢回答。
“我們……是家人啊……”那個答案在心頭翻得滾燙，烙得心頭微疼，可是妹妹涌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家人么？”白澤似乎有些失望，嘟嘟嘴，突然往後坐了下去，仰頭喝了一口酒，“僅僅是家人嗎？”
紫槿的眼神落到那上下滑動的喉結上，突然慌亂起來，連忙辯解道：“是那種獨一無二的家人，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那種。”
顛三倒四，紫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可是白澤卻是突然笑了起來，揶揄道：“自然，哥哥對我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
短短的相處時間，他們似乎又回到了當初那優哉游哉的幼時時光，天地無憂，山河錦繡，他們只是一個半大少年郎和一個調皮搗蛋的小孩子，每日溫書弄琴，賞風識月。
可是那一天早晨，紫槿起身的時候，便再也尋不到那個翩翩公子了，只有一封簡短的信箋留存於桌上。
顫抖着拿起來，上面卻只有寥寥數語，那人的溫言輕笑似乎還留在耳邊，信箋上似乎也留存着他微暖的體溫，鼻尖的墨香似乎也在說著這不過是一次短暫的別離。
可是他知道，這次是真的回不來了。
一魂一魄已經消散，白澤真的回不來了。
“啪嗒”，“啪嗒”……信箋無端濕透，紫槿跌坐在地上，似哭似笑。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能夠想起這些往事，紫槿看着杯盤狼藉的桌面，輕聲笑了起來。
這些往事細節，他從來都沒有注意過，可是在空洞無望的歲月中，卻也只有這些瑣碎往事，能夠讓他稍解寂寞。
“自作孽，不可活……”踉蹌起身，紫槿搖搖晃晃朝着屋內走去，九霄雲殿的大門卻是突然被推開。
“帝君。”宣落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紫槿停住了腳步，側身回眸。
“當日白澤帝君是否說讓你等他？”
紫槿疲憊地點點頭，“這不過是他騙我的……”
“宣離從人間傳回消息來，說在蠻荒邊陲的小鎮，有一個天賦異稟的小孩子，每天坐在泥地中打滾，不知生父生母，日日胡亂說著會有人來帶他回家……”
“你說什麼？”紫槿愣在原地，腳底生風，眨眼間抓住了宣落的肩頭，直勾勾地盯着宣落的眼睛。
“是……我想的那樣嗎？”
宣落眼中便有了笑意，“宣羽聽顧九卿說，當初葉朝漓以玄雷紫電修補了白澤帝君的魂魄，只是還沒來得及告訴您……”
宣落的話還沒有說完，面前的人已經沒了蹤影。
而不過半晌，那道紫色身影又如同一陣風一樣掠進九霄雲殿。
“宣落，備水，我要沐浴。”
紫槿皺眉看了看自己，又皺眉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殿內，“還有，把屋子都打掃一下吧。”
宣落笑着應了聲。
看樣子，九霄雲殿又要熱鬧起來了。
這世間，其實最難逾越的是各自的心吧，一旦把心放開了，其他的什麼規則，都是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