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人生若只如初見（八）
第六十章.人生若只如初見（八）
一
這回先開口的是木惜秋，她道：“你的看法我很贊同，我也看過不少心理學方面的書，不過我是外行，還是要聽聽你的意見。”話是對楊閱說的。
楊閱連忙謙虛道：“不敢，不敢，共同探討！”
戚小雲口齒不清地道：“木姐姐，楊姐，要不還是先吃吧，待會再說，這湯太好喝了！”此時的她已經把木瓜雞碗裏的湯喝了一半，猶自往自己的碗裏舀。
木惜秋和楊閱絕倒。
石宇烆似笑非笑地道：“你那麼愛喝酸......”被楊閱瞪了一眼，趕緊收口。
二
邊吃邊聊。
邊境小城的物價雖然和省會城市有得一拼，不過量倒是非常豐盛，不怕戚小雲一個人吃完。
三
楊閱道：“從心理學上說，容寅初打小若的舉動一點不奇怪！”
戚小雲非常急，一口湯沒咽下，被嗆得不善，幾乎從鼻孔倒流出來，楊閱只得先扶着她到衛生間處理。
四
以為她杯弓蛇影了，沒想到臉有些煞白，吃興依然不減，戚小雲從衛生間出來繼續和木瓜雞“奮戰”。
楊閱和石宇烆直咋舌。楊閱道：“要不，小雲，咱們還是吃完再說。”
戚小雲道：“沒事，楊姐你說！”楊閱還是不放心，她道：“那你可答應我，別再犯急了。”戚小雲頭猛點，嘴上也絲毫不停。
五
木惜秋算是長了見識，不過眼中卻儘是艷羨之情。
楊閱道：“從心理學上分析，不光光是容寅初，幾乎是人類的本性，就是恃強凌弱的本性。愈是弱小的人，或者愈是對現實無奈的人，愈是有強烈的心理需求找一個更加弱小的人發泄。某種程度上來說......”
忽然卡住，楊閱看戚小雲眼怔怔地瞪着，心裏十分着急，摟着她的肩膀道：“小雲，你怎麼了，不是說不急的嗎，你可別嚇我們！”
石宇烆笑道：“對啊，要出氣找我，找別人警察叔叔可不樂意！”
戚小雲終於被逗樂，拿筷子敲了他一下頭，道：“你弱小嗎，我看不見得！”
六
木惜秋沉吟着道：“要是以前，這理論應該是成立的，可是這一回，我也想不通......”楊閱道：“其實也沒什麼想不通的，我看他是絕望了！”
石宇烆，戚小雲和木惜秋齊聲道：“絕望？”
七
楊閱娓娓道來，繼續自己的觀點。
她認為，容寅初自小經歷了人尋常人一輩子也很難經歷的變故和痛苦。
十二歲之前，他是天之驕子，有美滿的家庭，有寵愛他的父母，有把他視作寶貝的老師，有圍着他轉的同學......
可是一場變故，一夜之間讓他從雲端跌落到懸崖底。
莫說是十二歲的孩子，這樣的變故對於正常的成年人都是不小的打擊，他父母的反應恰恰說明了這一點。
再看容寅初，他居然挺過來了。你可以說他不知事，你可以說他麻木，這些都沒辦法再去求證，就是心理學家恐怕也很難分辨。------事實就是，從全大媽以及老師們的口中所說，他的學習成績並沒有一落千丈，反而還好於很多同齡人。
要說他底子好，可能沒錯，可要是沒有堅強的內心只怕也是說不過去的。
再後來，他丟了孩子，卻成了親，生活總算有點起色，又遇上了或者是他“志同道合”或者說可以被他視作靠山的一群人。
從老師們以及全大媽口中得知，容寅初並不是從小就是什麼不良分子，他的轉變非常突然，也就一兩年之間，說明什麼？
說明他極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可是呢現實作弄，他只能靠不正當手段來獲取他想要的“改變”，於是他把生活中的那種無力感和屈辱感都發泄到了小若身上，打她，罵她，甚至......羞辱她，為的就是尋求一種心理平衡。
（戚小雲恨恨地道：“無論如何，拿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深愛她的女人出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又道：“楊姐你也不用替他辯護，這種男人就該千刀萬剮！”嚇得石宇烆三人差點把她嘴巴捂住趕緊逃離其他顧客異樣的目光。）
再後來，他連最後的“靠山”也沒有了，他的同夥無情地拋棄了他（在石宇烆的瞪視下，戚小雲總算忍住了“活該”兩個字）。
八
木惜秋沉吟着道：“你是說容寅初最後打小若還是為了發泄，而他自己則是徹底散失了生活的信心？”
這一回戚小雲沒有再冷嘲熱諷，反而眼中閃過了哀傷之色，楊閱和石宇烆相視一笑，都知道她還是那個內心善良的姑娘。
楊閱道：“我是這麼認為的。”似乎也很自信，又接着道：“我想跟事實只怕差不了多少！”
石宇烆贊成楊閱的觀點，木惜秋若有所思，卻不急着發表意見，安靜了半天的戚小雲忽然道：“都在說容寅初，小若是怎麼回事？”
九
石宇烆和另外兩個女人都愣住。石宇烆道：“什麼怎麼回事，她向來就是那麼逆來順受的女孩，有什麼想不通的？”
看着戚小雲又道：“我看她跟你一樣，都是那種心如白紙的女孩，有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怪不得你跟她那麼投契！”
戚小雲連連搖頭道：“不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楊閱笑道：“那你什麼意思！”
戚小雲腦子很亂，跟她拚命搖頭甩起來的頭髮一樣亂。
石宇烆笑道：“別，你這‘獅子甩頭’功夫不錯，不過別在這表演，要不然就得拿湯水當洗髮水了！”
戚小雲趕緊捋了一下頭髮，卻不理石宇烆，使勁整理着思緒。
十
片時，戚小雲才道：“按說小若這麼多年被容寅初打不是習慣了嗎？”
木惜秋和楊閱點點頭，卻都不太明白她要說什麼意思，石宇烆忽然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楊閱好奇道：“沒想到什麼？”
石宇烆瞟了一眼戚小雲，趕緊道：“我......什麼也沒想到，還是聽小雲的！”
楊閱心領神會，微微一笑道：“小雲你說。”
戚小雲有些得意，道：“小若既然已經習慣，而且她智商停留在了六歲，那這一回情緒轉變怎麼會那麼大呢？”
看到楊閱和木惜秋都被震住，戚小雲愈發來了信心，又道：“她總不能像楊姐說的，跟那個容寅初一樣心裏有那麼多想法吧！”
楊閱微微一笑，知道戚小雲無心諷刺，就是論述自己的觀點，她沉吟道：“別說，好像還有點道理。”眼睛看向木惜秋，徵求她的意見。
戚小雲卻樂得摟住楊閱的胳膊道：“我看就是這樣！”
十一
木惜秋微笑道：“我一直有些想不通，小雲這一說，倒真是豁然開朗了。”看着石宇烆道：“我想咱們要解開的心結或許就是這個！”
楊閱點點頭，道：“有些道理，按照小雲的說法，此時小若已經能夠下床走動，她應該是能夠，或者說急着去找容寅初，照顧他才是，可是她也那麼躺在床上，是真有些反常！”戚小雲笑道：“是太反常了！”
十二
高興不過半天。
“心結”之所以稱之為心結，便是因為藏在心裏。
心裏的結大多數卻都還是要通過嘴巴，才能挖出。
石宇烆他們面對的是兩個心如死灰的人。他們的嘴似乎除了護士喂飯的時候，動一動，其他的時候，只怕是呼吸都不太願意花力氣。
這種時候，就是再科學，再神通廣大的心理分析也沒有半點用。
十三
住院的費用，一部分是醫保，一部分是木惜秋和吳還的錢，還有一部分是村政府和居委會集資的。
容寅初和藍曉若每在醫院多待一天對所有人都是一筆沉重的負擔。村裡本來就不富裕，很多村民的抱怨已經彙集到了全大媽的耳朵里。
最先提出來的卻還是醫院，他們極不贊成這樣浪費公共資源，勸說木惜秋和全大媽把人接回家照顧。
全大媽非常為難，木惜秋卻斬釘截鐵地道：“至少要等他們能夠下地，或者能夠開口說話再說！”
全大媽一句有氣無力的話卻極大震驚了石宇烆四個人，她道：“你說有可能嗎！”
十四
順着楊閱的思路，戚小雲道：“要不把他們轉到省醫院，或者直接轉到京城，讓心理分析師介入......”
木惜秋和楊閱卻不抱這種希望，雖然石宇烆也提出可以承擔一部分費用，提議最終還是作罷。於是，眾人又陷入到了迷茫之中。
十五
再過個把星期，情況卻是更加糟糕。
醫院以人手不夠安排為由，再勸全大媽和木惜秋把人接走。據全大媽打聽到的消息，醫院的護士都不大情願照顧容寅初和藍曉若，尤其是容寅初，簡直成了女性同胞的公敵。
戚小雲差點和醫院領導大吵一架，幸好被石宇烆和楊閱及時帶走。不過她的熱心不減，倔脾氣也長了幾分，竟然提出可以自己照顧藍曉若，對於容寅初自然絕口不提。
十六
後來忽然高興地提出，為什麼不接出醫院呢，村裡人那麼多，請兩個人，或者把他們的親戚找來輪流照顧，一句話說得眾人面面相覷。
十七
木惜秋苦笑着，坦誠相告，她道：“小雲，你的好心我們都能理解，可是你還是要從現實全面衡量一下......”
戚小雲莫名其妙，歪着頭道：“現實，現實？”
楊閱和全大媽無語。
木惜秋極有耐心，她道：“其一，就拿咱們自己來說，一是沒有護理經驗；第二呢，咱們自身都還有工作，還有家庭，忙起來......”戚小雲搶道：“我可以......我......”說到這忽然想到什麼，臉色忽然黯淡下來。
楊閱和石宇烆自然明白怎麼回事，只能心裏暗暗着急，------看來她還沒有放下。
木惜秋摟着她的肩膀道：“這事越弄越複雜，說實話我心裏已經非常自責，有些話本不該在這時候說的，不過既然起了話頭便......”
戚小雲忙道：“你說，沒什麼為難的！”
木惜秋看着楊閱和石宇烆道：“我要說的是石總和楊總，你們千里迢迢而來，沒想到是這樣......我不能耽擱你們的正常工作......”
十八
戚小雲更急，道：“他們的工作本來就是干這個的......”木惜秋打斷她道：“亂說，大年已過，公司肯定很多業務要忙，怎麼能在這麼一個小案子上瞎耽誤工夫......”
戚小雲急得想哭，她道：“什麼叫瞎耽誤工夫......”
石宇烆趕緊道：“小雲說得沒錯，案子無大小，既然我已經答應接了，就自然會做到底，這點你不用擔心。”
戚小雲轉頭看着石宇烆，眼中的淚花如珍珠一般燦亮。
石宇烆不說話，微微笑着，手輕輕摸着她的頭髮。
十九
木惜秋非常感動，不過話還是要說。
她道：“既然石總堅持我也不說什麼，不過小雲的做法我還是不能贊同，這其中牽扯太多，我也不知怎麼......”
楊閱笑道：“她的腦迴路跟咱們不一樣，你說就是，也讓她長長見識。”
戚小雲興奮道：“是啊，木姐姐，你是老師，就當收我這個學生嘛！”
二十
方才還溫情脈脈的石宇烆忽然笑道：“那希望小學的食堂可要遭殃了！”說完趕緊躲到楊閱背後，躲過了戚小雲凌厲的殺氣。
二十一
木惜秋繼續道：“除了以上兩個因素，當然還有其他。”
戚小雲豪情萬丈，她道：“沒事，木姐姐你說，問題有多少咱們辦法就有多少，不信戰勝不了他們！”
石宇烆大叫一聲，賣力鼓掌道：“沒錯！”
戚小雲有些懷疑，石宇烆那目光似乎不是什麼好意，果然石宇烆叫道：“飯菜有多少，咱們就能消滅多少，多多益善！”
戚小雲大急，指着石宇烆道：“你......”
楊閱趕緊安慰，又斥石宇烆道：“你也是，正說正經事呢，虧你還是總......”
二十二
戚小雲反應極快，看着木惜秋和楊閱道：“你們怎麼都叫他‘石總’，這傢伙怎麼時候成了‘總’了？”
原來馬書琚和方偁還沒有泄露機密，或者戚小雲壓根就沒有問起吧，石宇烆心裏忽發有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