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童子鬼和鬼新娘

每個人都是這世界上一個旋生旋滅的偶然存在，從無中來，又要回到無中去，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改變我們的這個命運。

死亡比任何的夢都更加真實，死亡是所有夢的終結者。

在關雅蓮的意識里，死亡，就是永遠見不到了，至於他們去了什麼地方，並不怎麼考慮。

關雅蓮從懂事起就知道了關於死亡的事情，雖然懵懂無知，不能理解死亡的真正含義。

自出世以來，爺爺老關頭對關雅蓮就充滿了失望——怎麼又是個孫女。

老關頭的大兒子關大福已經有了五個女兒了，小兒媳這胎老關頭本來寄予很大希望的。

而關雅蓮這個孫女的調皮，讓老關頭徹底刷新了對女孩的認知。

關雅蓮不到一歲就開始滿地跑，更過分的是在一次馬戲團女演員英姿颯爽的騎着棗紅大馬遊街時，剛滿一歲的關雅蓮自己衝到了馬肚子下邊，驚了馬不說，自己腦門子上被馬蹄踢開一個大口子，到村衛生院縫了好多針，還好年紀小沒有留下疤痕。

關雅蓮很少哭泣，性格頑強到不亞於任何一個男孩子，爬上爬下的，房頂樹梢經常都會有她小小的身影，完美的臉龐經常會有流血的傷口。

老關頭就遺憾，這分明就應該是個小子嘛！怎麼偏偏就生成閨女了。

隨着年齡增長，關雅蓮從家人的談話中得知，自己應該有個堂兄的，沒活過滿月就夭折了。

這是最初聽到關於死亡的事情。

關雅蓮五歲的時候，有着傳奇人生的爺爺去世了。關雅蓮卻能很清楚的記得爺爺躺在躺椅上，迴光返照的樣子。

老關頭有四個女兒兩個兒子，女兒家總共有十二個外孫子，僅有兩個外孫女。

按關老頭的話說：“小子都讓賊女子生了。”

村裏的醫生早已經告訴家人，老人已經不行了，這會家裏來了許多親人，想要見老關頭最後一面。

關雅蓮見到了爺爺迴光返照的樣子，老關頭突然掙扎着坐起身，叫着最小的孫女，關雅蓮的妹妹關雅萍，“來，到爺爺這裏來。”

關雅萍才一歲，跌跌撞撞的就走了過來，小臉上洋溢着興奮的笑容，彷彿很高興在這麼多人面前自己受到了關注，叫了一聲：“爺……爺！”

老關頭就爽朗的笑，沒有一絲虛弱的樣子，“看，萍萍都叫我爺爺了，不死了不死了，親戚們都會去吧！”

鄉里人迷信將死之人，小孩子是不會到跟前去的。

然而，老關頭說完這句話，頭往後一仰，手臂垂了下來，沒有痛苦的突然就去了。

奶奶立刻就暈了過去，家裏面所有人哭成了一片，悲痛的氣憤中關雅蓮也覺得鼻子酸酸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掉下來。

很快的，爺爺的遺體被抬到一旁的木床上，腹部被放上了用冰涼井水沁透的濕瓦片。

五歲的關雅蓮並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很久以後才明白，那是為了延緩屍體腐爛。

然後直到上了小學三年級，校園裏傳來了一個十一歲小孩，因家裏窮，輟學去工地上打工，結果，起重機上的樓板掉了下來，人被砸成了肉泥。

對於肉泥是哪一種形態的認知，十歲的關雅蓮並不能想像，那個男孩關雅蓮是印象深刻的，高高的白白的，眼睛不大長相普通，衣服總是舊舊的分不出顏色，補丁摞着補丁。

辛村是個相對周圍村子來說，是要大一點的村子，一直以來，尋死覓活的事情層出不窮，水井裏，也曾經撈出來過女人的屍體。

那段時間，許多人都會害怕在那裏路過，特別是晚上的時候。

關雅蓮和關雅萍姐妹倆跟隨媽媽去棉花地里捉蟲子的時候，地里傳來一個女人凄厲的痛哭聲。

老媽李娟說：“那是咱們家遠房親戚家的媳婦，你們要叫姑姑的，她家女兒六歲時沒了，已經三年了，每每到地里勞作，就會失聲痛哭，眼睛都哭得不大好了。”

關雅蓮聽的悲傷，就問老媽：“不用過去勸勸嗎？”

“怎麼勸？該懂的道理她都懂，每天活在痛苦中，在家裏又不敢哭，只有到了地里才能發泄一下，這種苦只有自己能承擔，誰都幫不了她的。

“哎！作孽啊！那女兒肯定是童子鬼轉世，專門來折磨做父母的。”

“什麼是童子鬼？”

“就是那種長不大的孩子鬼轉世投胎，結果還是長不大就會夭折，特意讓人傷心的。然後，它又會去另外的人家投胎做人，幾年後又會死去……”

初一的時候，關雅蓮有個很要好的女童鞋高衛紅，女孩中等個頭，頭髮是自然的黃褐色，皮膚白皙，最擅長掏耳朵。

自習時童鞋們喜歡坐在教室外邊背誦語文或是英語，擱些時候，關雅蓮就會舒服地躺在高衛紅的膝蓋上，享受着高衛紅用發卡為她掏耳朵。

突然有一天，高衛紅沒有來上學，很快的就傳來了一個可怕的消息，高衛紅喝農藥自殺了……

再後來傳來了自殺的原因，不堪父母整天吵架甚至打架。

高衛紅是另一個村子裏的，對她們家裏的情況關雅蓮幾乎沒有了解。

只是不明白，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是有多絕望，才會去喝農藥。

父母鬧矛盾真的可以讓孩子想不開到這種地步嗎？

在關雅蓮的認知里，父母親是絕對不允許動手的，若讓關雅蓮見到了，毫不猶豫的就會參加戰鬥，並且立場從來都很堅定——幫老媽揍老爸。

若是老爸動了手，關雅蓮不光動手參戰，還會好多天不理他。

記憶里這樣的事情只發生過一次。

不管關雅蓮怎麼想不通，高衛紅還是沒了，不但沒有了，遺體還被父母賣了500塊錢。

不遠處的村子裏，一個死去多年的小夥子的鬼魂總是會回家鬧騰，家人就想着是不是因為去世時沒有成親的緣故。

小伙家人就有了為他配陰婚的想法，聽到高衛紅自殺的消息，就找到了高衛紅的家裏商量配陰婚的事情。

兩家人沒費多少口舌，只是在價錢上多板扯了幾個來回，最後以500塊錢成交。

男方家裏為王衛紅舉辦了隆重的葬禮，把兩個人合葬在了一起。

據說從此以後真的就家宅安泰了。

這件事傳到學校后，十三歲左右的小姑娘們都議論開了，都說高衛紅做了鬼新娘，坐着大紅花轎出嫁了。

當時村裡人結婚時，都是坐着拖拉機的，大紅花轎還真沒有見過，孩子們哪裏想過，那是專門抬棺材的八抬大轎。

童鞋們一個個的還充分發揮着自己的想像，都以為十三歲的高衛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做了鬼新娘，過幸福快樂的生活去了，就像童話里的灰姑娘，找到了自己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