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柁苶獸
待她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望鄉樓已打開門迎客。幻靈立馬走下床，快速地走到大廳，大廳里沒有絲毫的打鬥痕迹，大福依然悠閑的趴在窗檯邊曬着太陽，大福身上那個香粉的味道已經沒了，老闆娘已經開始坐在櫃枱前撥弄着算盤，一切好像真的是她夢遊一般。
后廚里小虎已經在忙着做菜，儼然一副凡間的大廚模樣，當初萬分抗拒的是他，混得風聲雲起的也是他。幻靈疑惑着走到小虎旁邊，待石頭端起飯菜離開后，揉着頭道，“小虎，你可曉得我昨晚好像看到小短腿是只貓妖，我的香粉我絕不會記錯的，只是它在與一隻黃鼠狼妖打鬥，以當時的情況黃鼠狼妖是處於上風的，我明明也跟去後山了，怎麼今日卻在房間裏醒來呢？望鄉樓里一片祥和，難道是我在做夢？”
小虎將金絲如意卷放入盤裏，在跟她來到人間之前，他竟不知他會喜歡上這種有顏色有溫度的生活。他看着幻靈欲言又止，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便淡淡地道，“若是大福真是貓妖，它在我們之前就已經在這望鄉樓，並未對望鄉樓有何不利。它之後並未與我們有何過節，不會與我們為敵，若不是貓妖，那就另當別論，所以總而言之它不會是我們的敵人。至於看今日的平靜，說明黃鼠狼妖被大福打敗了，望鄉樓目前不會有什麼危險。”
小虎說了半天遲遲未聽到旁邊之妖的反應，不禁抬眸望去，只見幻靈結結巴巴道，“小虎從不會一下子說這麼多句話，你，你到底是誰？”
墨眸滿是嫌棄，一聲冷哼，不再理她。
看到生氣的小虎，幻靈突然一笑，連連點頭，“嗯，如此讓人說不得，你確實是小虎，小氣虎。”
小虎多言幾句委實難得，不過他所說的正是她擔心的事情，但只要小短腿不是妖界派來抓她的，那麼一切就不是什麼問題。想到此幻靈心裏的結頓時化開了，連聲音都變得輕快，“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小短腿的修為比我們都要高深，看來我們以後更要注意些了，省得被他發現我們也是妖。”
“可是……”幻靈頓了一下，揉着額頭道，“話雖是如此，但我昨晚好像本打算跟着去後山助小短腿一臂之力，怎地今早醒來我卻在自己房間裏呢？真是奇哉怪哉，莫非我無意之中學會了什麼連我自己都不曉得的術法？”
小虎躲着幻靈的視線，瞅着別處，大有做賊心虛之意。
幻靈瞧着自己四肢健在，想到自從被妖主拍了一掌后，她的妖力便不再穩定，這些日子也遇到許多怪事，左右懶得琢磨，便將疑問拋的遠遠的，不再多想。
但自從知道小短腿是只修為高深的妖后，她再也不敢將自己往死路上送了，此後與小短腿盡量保持距離，她只求小短腿心胸開闊些，切莫記得之前的不愉快。不過說來小短腿竟然也沒找她的麻煩，這點倒是讓幻靈日益忐忑的心放鬆了些。
大福看到從后廚走出的幻靈，頭也不回的朝另一邊走去，他實在沒看出她與他竟是同類，可笑地是他竟未看出她也是妖，難道這看似普通的她，其修為遠高於他？黃都子有千年道行，他記得昨晚沒了靈珠的他處於下風，本以為可能要大傷元氣，結果望鄉樓里讓他敬畏的那人出現了，他還未看清他的招式，黃都子便一招斃命。
他已經許久未回妖界了，他也並不清楚妖界發生了何事，只知道雖然妖主明令禁止妖不可在人間出現，可是依然會有一些妖枉顧禁令。不過卻很少有妖敢在人間滋事，他不禁問道，他們待在望鄉樓有何目的？他知道若是他們想對望鄉樓不利，憑他暮夜的修為是阻止不了的，但是他也絕不允許。可直覺告訴他，他們不會對望鄉樓不利。
結果那人連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既然在人界，自然是要入鄉隨俗。
入鄉隨俗？一個修為甚是高深的妖竟然在人間做起了廚子來感受人間的生活，暮夜哈哈一笑，連他不也是跑到人間做起了人類的家貓，他突然覺得自己問出這句話有些可笑。
之後的日子，福老闆和石頭忙着招呼客人，幻靈依舊是每天的去各家送食盒，都快要把臨江鎮街上幾棵樹幾隻貓都數清了去。
一路上幻靈總覺得有人跟在她身後，心道這氣息好像昨晚的魅狐。
“望鄉樓，小幻姑娘。”這魅惑入骨的聲音在幻靈身後道。
不管是傾國之色還是魅惑入骨之音在幻靈這裏都只是一張臉，一個聲音而已。簡言之即為臉盲和音盲。唯一能分辨的即為人的氣息，不同的妖，不同的人是會散發出不同的氣息的，即是靈魂的味道。
小虎是無味，是她遇到的第一個無味的氣息，不，應該說是第二個，第一個是妖主笪羽。福老闆夫婦是桔梗之味，而身後的魅狐則是......
幻靈回頭道：“你在喊我？”
不對，紫衣有點驚訝，剛剛明明對她用了魅惑之術，為何無用？“望鄉樓的夥計嗎？這臉蛋勉強入得了奴家的眼，與奴家共飲一杯如何。”
不知來路，不知其意，幻靈不願與她有過多牽扯，推辭道：“你的好意小幻心領了，我還需去別家送飯食，便先行告辭了。”
剛剛又對她用了攝魂之術，然而也無用，是她的魂魄極為澄凈還是另有它因。好像不無聊了呢，看着藕荷色身影消失的背影，紫衣勾起一個足以魅惑眾生的笑。
過了用餐的時刻，店裏的客人逐漸少了些，幻兒趴在圓木桌發獃，自己與魅狐好似無甚區別，皆是需要吸食別人的精力為生，與楛禮山的惡妖也無甚不同，他們弱肉強食，而她又何嘗不是。
明亮的月光之下，竹林山一片安謐，溫柔的時光輕輕拂過片片竹葉。
幻靈拿出一包七彩種子，圈出一片花圃，“這是我在妖界尋了好久才尋到的七色鈴蘭的種子，傳說親手種下七色鈴蘭並看到花開的人便會等到幸福。所以我要將它種在這裏，等它花開。”
小虎將打來的水遞於那個正小心翼翼埋下種子的人，嘲笑道：“你竟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七色鈴蘭生於極寒之地，柁苶的生長之花，亦是極其罕見之花，沒想到她竟然得到一株。許是之前她口中那隻柁苶送與她的，小虎嘴角輕彎，修為尚淺卻敢與柁苶相處，真不知該說她些什麼。
幻靈斜瞪了那個嘲笑她的人道：“哼！你懂什麼？”
這只是一種期盼而已，花未開之時，無論發生什麼，她都不會在意，因為花未開。那麼它總會有綻開的那天罷。
小虎看着眼前這個對七色鈴蘭情有獨鐘的人，卻又撒了些其它花種。她是在害怕花不會開么？還是說害怕花開了之後，卻等不到想要的幸福？幸福是什麼？執掌妖界千年的他，修為高深的他，可以鍛化三界嚮往的神器的他，卻不知何為幸福？這千年的時光他是否真的活過？或是說這千年來他從未在乎過生死，在乎過萬物罷。朔光想要自由，幻靈想要等到鈴蘭花開，那麼他想要什麼？他不知自己想要什麼。
撒好花種的幻靈倚靠在樹枝上，只見眼前伸出一隻修長的玉指，水眸瞬間亮了起來，因其指間的油紙里包裹着是她最愛的紫芋糕。捻起一塊，放入口中，紫芋的味道溢滿了整個心間，不定的心也平復了下去。
一旁的小虎也被她塞入口中一塊，不愛吃甜食的他，這半個月來怕是比他千年來吃的還要多。明明不喜甜食，卻覺得味道還不錯，難道失了些妖力，連味覺也一併消失了？
幻靈忽然想起若是修鍊的話，愈早修鍊愈好，然而修鍊的契機極為重要，而小虎體內目前有一部分較強的妖力，若是得修鍊之法，則可為他所用。否則僅憑他一人之力怕又要廢得百年。幻靈一邊吃着紫芋糕，一邊朝小虎道。“不同的妖是有不同的修鍊之法的，若將我的修鍊之法傳你，可能會傷到你的妖元。所以這也是我將一半修為渡於你，可你的妖力卻毫無增加的原因吧。”
一旁飲茶的小虎並未言語，墨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一聲冷稚之音響起，“那隻柁苶獸可看到鈴蘭花開？”與她適才所言毫不相關。
一雙水眸無了往日的嬉笑，月光下更顯得不盡真實，那年她走遍極寒之地遇到了那隻柁苶獸，方知原來它們的生長之花便是它們的終止之花，在生命結束的剎那開得絢爛，那一刻它們得以停留，再也不用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