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2
榻子另一邊的素茹有些慌亂，她原以為，李素凝不叫她與四娘子多計較，只是因為四娘子到了年齡不過幾年就要出嫁，從此姐妹們出嫁從夫，天各一方再無瓜葛。
卻不想姐姐的舉動是想讓她先退一步，從此海闊天空。
大娘子與四娘子走後。
素茹有些悶悶不樂的把自己捂在被子裏。
她一向自恃聰慧，自從九姨娘去了，即不敢表現出懷念，也不敢過分自在，只讓外人覺着她愚笨又如何？可今天李素凝那番話卻讓李素茹開始反省，固然有幾份聰慧，可她終究是綉娘的女兒，眼光終就不像大姐姐那般長遠。
李家定下女兒們過了六歲便要去小香園同住的規矩，原本就是要規避這種情況的出現，李家這種三代列侯的大家族，不像小門小戶，這良妾子吃穿用度是不分嫡庶的。
若是真到談婚論嫁，嫡母固然可以為孩子帶來更多的附加值，可說出去卻都是一樣的，只以長幼論序。
因此家裏的姑娘向來都是在一處長大的，吃穿用度自是一樣，只是各自母親給些體己自是不必說。
素茹有些後悔，她原本只想着讓母親養好病，可她終究忘了，她的母親只是一個綉娘，內學堂那些女教習，大儒的目光之長遠，是九姨娘如何也無法理解的。
素茹確實有幾分聰慧，可她的那幾分聰慧終究只是小聰明，是稱不上大智慧的。
第二日，素茹大清早便親自去大廚房拎着大娘子的早飯“賣乖”去了。
“大姐姐，您就和父親說說嘛……素茹再也不敢了，就讓我也去內學堂吧。”攬月軒中，素茹狗腿的抱着大娘子和獻寶一樣，打開一隻瓷碗，“大姐姐你看，我從父親的早點裏給你偷的棗泥酥。”
李素凝有些無奈的叫半夏給她挽了一個髻子：“幾個棗泥酥你若要，廚房的人還能不給？”
“那不一樣，從父親的點心中挪用，比較有誠意嘛”李素茹說著靠到一旁的美人榻上，“不過，總不好讓父親發現，我便給了那婆子一把銀錁子，叫她再做些。”
聽到一把銀錁子，李素凝有些氣急敗壞的將手下的靠枕扔向素茹：“那一把銀錁子夠你要多少棗泥酥了？你倒是誠意十足呀！”
李素茹今日只穿了家常的杏黃色提花綢褲，行動很是方便。一下便竄到大娘子懷裏，撒嬌道：“大姐姐就答應我吧，一把銀錁子換幾個棗泥酥，還不是姐姐教我的嘛。”
大娘子揉了揉李素茹的頭：“原本就是要你去的，誒，可惜那一把銀錁子嘍。”
“不可惜不可惜，大姐姐高興就成。”素茹有些嬌憨的揉了揉膝蓋，“素茹回去啦！”
李素凝拿起棗泥酥，有些感動：“就你機靈，辦完事就走。”
走至葳蕤樓，平金有些好奇的問李素茹：“姑娘何必裝傻？”
素茹回過頭：“平金，你和戳沙都是陪我長大的，你是真不知我為何裝傻？”
“可從前是姨娘教姑娘裝傻，只保平安，可現今有大娘子護着您......”說著二人已至正廳內。
李素茹停下腳步：“平金，你拿些銅錢去大廚房幫我要一碗雞絲麵，我有些餓了。”
平金滿腔疑問卻也只得照做。
行至後庭，是李素茹的卧房，一間琉璃重檐大房，一進屋就可以看到一扇圓形的山水竹制屏風，後置一張填漆雕花床，妝奩台，一張圓形小案，屋子左側有一道璧紗廚，安置着一張美人榻，一張紅漆案桌，上置筆墨紙硯，右側掛着閻毗的《遠山圖》左邊靠窗處放着綉綳架。
素茹有些鬱郁的坐到美人榻上，她想一個人靜一靜，自母親走後這種感覺一直被壓在心底，從前在李府，雖然吃不好穿不好，艱難討生，可總歸有母親，有人是真正為她考慮的，她可以鬧脾氣一般用着自己的小聰明......
可現在，她的小心思，卻與往日不同，她刻意的討好着李素凝，揣着那一份“單純”，來交換一厘一毫的好處。
平金在璧紗廚外，有些猶豫不前：“娘子，平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平金雖然有些愚笨，可不是不會看眼色的人。”
看到碧紗廚后沒有聲響，平金有些落寞的將雞絲麵放在小案上，低聲道：“娘子，我與戳沙都是幼年時到九姨娘身邊服侍您的，都是陪娘子長到現下這年歲的，雖不中看，卻也是府里的媽媽千挑萬選來的，最是知道少做多看這個理，您有什麼心事，也不必自己矇著，免得悶壞了自己。”說這平金將小凳擺好，便要出去。
“平金你別走”，素茹走了出來，臉上掛着淚珠，鼻頭一聳一聳的，撲進平金懷裏，“平金，我想娘了，平金，娘讓我保護好弟弟，可我連自己都保不了，平金·····”
平金有些抑制不住眼眶裏的潮濕，把素茹抱在懷裏，扭過頭去也哭了起來。
“娘子，你也不該總這樣憋着，我和戳沙·····會心疼的。”平金有些哽咽的打起了嗝。
平金今年不過12歲，只比李素茹高了一個頭。素茹有些害羞，把頭埋在平金懷裏不肯與她說話。
過了半晌，素茹抬起頭，對平金說：“你去我柜子把那件若草色的對襟衫子拿去放放線吧，哭濕了你衣裳·····”
“娘子別費心了，總也叫您看看平金和戳沙的本事，保准不叫管媽媽發現。”平金說著退到屏風外，“娘子，我就在門外守着，您且躺一晌午，下午還要去孝敬太太呢。”
素茹有些懨懨的挑起碗裏的面絲，她明白平金雖不聰慧，可最是貼心，她總是嫌棄平金愚鈍，平金明眼看着卻從不與她計較，只念着這些年的情分，想着姨娘對她的囑託。
柳紹在世時，也常一起教導三人，只當作三個女兒一般養着，按說三人也是一起長大的，感情極深。
李素茹有些懊惱自己兩個多月來的生分，娘親陡然去世，來得實在來得突然，她不敢表現過分悲傷，連九姨娘下葬那天，也只跟在房媽媽身後遠遠看了一眼，下午便回了太太處，只在大娘子懷裏哭了半晌。
府中眾人便多議論李素茹薄情，只這太太聽了卻十分高興。當晚就留了李素茹用晚膳，搬進太太園中半個多月的李素茹也終於有機會見到了自己七歲的弟弟李常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