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草木深
眾人說這便到了張氏的院子。
張氏的院子在府中東南邊,雕樑畫棟,佈局精美,一步一景,十步一畫,稱得上是這慶安數一數二的富貴風流之地。
這李張氏閨名允晗,故去定澤王夫婦相敬如賓,府中未有妻妾,老王爺夫婦只有張允和與張允晗一兒一女。定澤王府也曾是如日中天,這昔日的侯府小姐自出生起便是如珍寶一般將養着,連身邊的奴僕都有定例。
原本這清安王次子如何也娶不到權傾朝野的定澤王嫡長女。可偏不知是在哪場馬球會上叫二人對上了眼,又不知是哪個不懂事的丫鬟婆子幫二人傳了兩次信。
清安王府上門提親時,定澤王看了看自己不爭氣的兒子竟也允諾了。
李張氏出嫁沒過幾年定澤王夫婦便相繼故去了,如此定澤王府竟也漸漸沒落了。不過因着老定澤王張維谷一向有些賢名,且畫像進了百仕堂,京城張氏定澤王府在儒林中頗有些地位罷了。
如此幾年,李張氏竟也被漸漸磨了稜角。
眾人剛走過長廊,張氏生邊的房媽媽便迎出來,有些驚訝的看了看李素茹:“大娘子可算回來了,太太送走胡家太太后可念叨您呢。”
李素凝聞言,只牽着李素茹的手一面看一面問:“胡家太太怎麼走的這樣快?”
房媽媽聞言嘆道:“娘子都三年未回來了,太太想您想得緊。”
李素凝聽到這兒有些淚目。
李素茹回頭看了一眼管媽媽,心道:“有大姐姐在,今天的事就好辦了,可惜了娘的金鐲子。”李素茹想到還在竹床上的娘有些不忍,但想起娘昨晚對她的交代,便想着今天的事必須要辦好。
剛進門,李素凝便和張氏抱了個滿懷,心肝的叫了起來,李素茹有些尷尬的掙脫了李素凝的手。
李素凝有些不好意思:“母親,六妹妹還在呢。”
張氏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李素茹。
李素茹有些慌亂,施禮道:“母親。”
張氏有些冷冷的:“你姨娘的病總也不大好了?”
李素茹低着頭:“母親···姨娘總能好起來的。”
“老爺想將你過到我名下,原不過是找個姨娘再養着的事···”,張氏端起茶碗嘬了一口茶水“我原有些不願意,可不知你大姐姐看中了你哪裏····今日起晚了竟還巴巴的跑去接你。”
李素茹款款道:“姨娘從小便對素茹說太太心善,大姐姐也最像太太。”
張氏有些得意,抽過手邊的青綢掐邊抱枕說:“今天叫你來,便是想叫你住下,以後不要與那邊來往······”
李素凝聽到這裏,忙對房媽媽說:“房媽媽,帶着六妹妹回西園收拾一番在來吧。”
“母親如今怎麼越來越苛刻···”李素凝抱着張氏的胳膊撒嬌道。
李素茹隨着房媽媽退出了屋子,眼眶有些霧氣涌了上來,聽着屋子裏的嬉鬧聲心中漸漸也有了一份明白。
李素茹跟着房媽媽穿過摘星園長長的迴廊,看着青藍色的襖子在眼前來來回回的問着:”六娘子好。”終於還是回到了那兩間青瓦小屋。
青瓦屋前只有幾簇枯黃的竹子。
穿着舊襖子的平金和戳沙無精打採的照看着葯爐子裏“咕嚕咕嚕”的葯汁,看到房媽媽,兩個小丫鬟有些慌亂的從木墩上站起來:“媽媽好。”
房媽媽不曾理睬她們,只說:“帶着六娘子去屋裏收拾些細軟,其餘一概不拿”
其實李素茹並無其他,只幾件定例里的素色儒裙,帶一件夏日裏穿的掐邊短褙子罷了。李素茹向來瘦弱衣服總是今年和去年的穿,衣服倒也是穿的整齊利落,只這鞋只有一冬一夏再無其他。
房媽媽看着李素茹收拾行李,有些驚訝,惶然間有些明白大娘子為何說太太這些年治家不嚴。
這時李素茹有些撒嬌的抱住房媽媽的手道:“媽媽可否使兩個小廝來幫我將這綉綳搬走?素茹也就只有這一個愛好了。”
原本太太交代除卻細軟一概不帶,可看着素茹清澈見底的眼睛,房媽媽竟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李素茹沒有妝匣,只有一桃木匣中的青玉步搖是今春的定例還沒有當去。
素茹有些痴痴的看着她的小竹床,竹床上沒有其它裝飾,只四角掛了平安符,是娘親手為她做的。還有那兩隻紅頭老虎,是母親為她七歲生辰做的......
她有些恍神,沒有理會一旁的房媽媽,徑直走到了另一間屋子。
九姨娘還是那樣病怏怏的倚在棗紅木大床上,原本素白的中衣有些發黃,孤零零的胳膊垂在床邊,不停的咳着。
看到李素茹到來,身後還跟着房媽媽便知道事情成了,有些吃力的盯着素茹眼睛:“姨娘已經不行了,好好孝敬太太。”
素茹有些壓不住眼眶裏的霧氣喃喃道:“娘我會照顧好弟弟的。”
“咚”的一聲就跪在了地下,姨娘從未教過她拜別母親應該怎樣,她有些傷心卻只能對着九姨娘拜了三拜。
九姨娘,這個曾經的江南第一秀娘--柳紹,卻也只能轉過頭不看自己的六娘子,最後只笑道:“人生碌碌,競論短長,卻不知這世間早是得失難量。”罷了便抱着痰盂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