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快去迎迎
殷青筠倏然一笑,微弱的陽光透過薄細的雲層灑在她的側臉上,徐徐微風吹着她髮絲輕揚,眼角那顆細小的淚痣越發嬌艷明媚起來,只是笑意並不達眼底,“勞顧妹妹掛心了,我身子好得很。”
當初她同顧雁婉便沒什麼交情,只是閨中密友甚少同顧雁婉多聊了幾句,旁人認為她們很要好罷了。而事實上顧雁婉每每來接近她時,總是會旁敲側擊問起三皇子蕭祉的近況。
上輩子殷青筠對蕭祉沒什麼想法就算了,這輩子蕭祉可是她要好好討好的大爺,豈能再讓顧雁婉覬覦了去?
殷青筠手裏摩挲着淡金色的帖面兒,上面寫了邀詞,華美之詞溢於言表,淡淡馨香飄在殷青筠的鼻尖。
她記得,這場詩會是永昌伯世子給自己辦的壽宴。想着想着,殷青筠眸色輕輕一顫,折身回馬車裏找出一副念珠手串來,是前些日子在大佛寺為陳氏求來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青嵐有些不解,“姑娘,你這是?”
張衍世子辦的是詩會,公子哥姑娘們都捧着書詞字畫,自家姑娘這怎麼捧串佛珠。
殷青筠輕笑,也不解釋便將那串淺棕色的木質佛珠丟給了青嵐,“收着,待會兒自有用處。”
青嵐還想問什麼,殷青筠已拿着帖子交給了檢查帖子的永昌伯府的兵士,他們看了一眼就放了行。顧雁婉也命婢女給人檢查了帖子,她復又溫婉笑了笑,上前親昵地挽起了殷青筠的腕子,另只手打着一隻小扇掩嘴道:“聽說今兒的詩會邀請了五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殷青筠身體僵了一瞬,她極嫌惡旁人這般觸碰,不着痕迹手下撥弄着腕子上的鐲子,眉眼淡漠,從善如流接話道:“那永昌伯府世子同幾位皇子交情一向甚好,興許他們會賞個臉,咱們也能一睹尊容吧。”
她哪裏不知道顧雁婉是在向她打聽蕭祉會不會來。
來是會來的,只是在此之前,除了張衍誰都不知道他會來。
現在好了,多了個殷青筠。
今日永昌伯府世子張衍辦這個詩會純屬有些私心,他那老娘成日勸他多相看相看京城裏的姑娘們,永昌伯府就他一根獨苗苗,父親打算過兩年就將他送去軍營,總得給張家留個后。他便挖空心思邀了這些名門閨秀給他老娘瞅瞅,瞅瞅哪個姑娘看得上她兒子的,叫她趁早死了那條安心。
張衍今兒作為詩會的主人,總是要擺些架子晚點出去,一些身份極顯赫的公子哥們大多同他相熟,輕車熟路就摸上了樓來,站在門外催促他。
張衍好不容易把這些狐朋狗友趕走,而後關上門繞進偏閣內,裏頭兩人坐在依窗置着的矮桌前品茗對棋,窗外飄來徐徐輕風,混着幾分湖水的清甜味兒。
其中一人心浮氣躁,落下一顆圓潤剔透的白棋便後悔了,想要悔棋。
另一人舒舒服服地坐在桌前,修長的手指端起熱茶輕抿一口,指節勻稱而極白,一眼望去,竟是比青花白底的杯子還要好看幾分。
他嗓音略沉卻悅耳,隱隱透着一股涼意,暗含警告道:“小五,落棋無悔。”
五皇子蕭桓摸了摸鼻子,斜眼瞄了眼棋盤,還是不甘心,硬着頭皮把剛才落下那顆棋子揀回來了,聲音囔囔道:“不管,三哥,就這一次,我就悔這一次。”
蕭祉劍目輕瞥他一眼,不再說話。
張衍嘖嘖出聲替蕭桓解圍,朝蕭祉笑道:“三皇子,我瞧着外頭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咱們也該下去了。”
蕭祉皺眉。
張衍怕他臨到這時才反口,一時有些窘然,“你來都來了,難不成打算在樓上窩一下午?下面那麼多鶯鶯燕燕世家貴女,不去看看實在可惜。”
張衍同蕭祉交好十幾年,人前淺淡,人後熱情,今兒是個特殊的日子,他的想法也簡單,大抵說出來便是小爺我今兒得了個好東西,而你們恰恰沒有,那我便要拿出來給你們瞅瞅,閃瞎你們的眼。
若這個時候蕭祉不下去露面兒了,他這個詩會還有何意義。
不待蕭祉開口,對面的蕭桓眼睛已經瞟了過來,估計心也飛天邊去了,“衍世子,左相家的大姑娘可也來了?”
張衍想了想,先前上樓時好像並沒有看到她,便回道:“聽說是身子有恙,來不了了。”
蕭桓眼裏的亮光瞬間黯了下去,蔫蔫地垂下頭,把好好的一局棋全打亂,幾顆棋子掉在地上滾了幾圈。蕭祉也沒了下棋的心情,修長的指尖輕叩桌面,發出極有節律的響聲。
他生平最討厭眾人一個勁兒盯着他瞧,跟瞧猴子把戲一樣,所以他幾乎不參加這類觥籌交錯的宴會,今兒這詩會他既答應了張衍便不會反悔,只是即便要給人盯着瞧,那便遲些再去少被他們瞧一會兒。
蕭祉說道:“時辰尚早,本殿晚些再去也無妨。”
窗邊微風陣陣,依眼望去便是鏡湖的波光粼粼,風景宜人,陽光宛若在湖面撒上了一層琉璃碎渣,隨風飄起小卷卷似的漣漪,比少女迎風飄舞的羅紗裙擺還要奪目幾分。
張衍放下心來,剛準備坐下,樓下就跑上來一個小廝,氣喘吁吁道:“世子世子,您猜誰來了?”
張衍眸光微頓,斜眼覷了下蕭祉兩兄弟的臉色,剛準備開口詢問,小廝已習慣地就接嘴笑道:“殷家大姑娘到了,世子快去迎迎!”
窗外吹進來一陣風,吹着幾人的髮絲和袍袖動了動,蕭桓已是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張衍額角發涼,想是前幾日夜裏受了寒,他擰眉朝那小廝望去,“殷青筠來了?”
小廝頭如搗蒜般點頭,面色喜笑連連,道:“那可不是,我親眼瞧着殷相家大姑娘和義勇侯家的姑娘一道兒上了舫舟。”
張衍沒想到殷青筠還真敢來。
大周世家之間的姻親關係極為錯綜複雜,經常一起玩鬧的公子哥姑娘們若掰着手指頭仔細盤算之下,都有點親戚關係。殷家和張家雖早出五服但也比旁家來往親近些。
張衍少時頑劣,追着人家小姑娘喊了聲大侄女,那殷青筠又氣又羞,自此再也沒同張衍說過一句話。甚至這些年殷青筠在閨中還時常對他愈漸奢靡放浪的名聲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