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世子耍賴
兩人的聲音不大不小,小得殷青筠坐得遠一些根本沒聽見,大得坐得近的公子哥們倒都聽見了。
蕭祉側臉微微偏了下,目光落到對面低頭吃東西的小姑娘身上,她應是餓得很了,一口酥餅一口茶,杏眸裏帶着幾分明亮的饜足,櫻唇上沾了些許餅屑也渾然不知。
殷青筠自然察覺到了男人的目光,只是心裏發緊,無措地只能繼續吃下去,冷不防糕點有些噎人,噎得她趕緊端起手裏頭的茶杯,結果發現是空的。
青嵐來不及幫殷青筠倒茶,她就嗆地停不下來,眼底都包了一汪晶瑩的淚,幸而噴嚏打出來之前,殷青筠拿起先前隨手放在桌邊的扇子擋了擋。
青嵐嚇壞了,將才倒好的茶遞給殷青筠,“姑娘!”
“咳咳!”殷青筠嗆得太狠,好像還有一小點碎屑鑽進了喉嚨里,十分難受。
“姑娘,快,快喝口茶。”
殷青筠接下茶喝了一大口,喉嚨那股異物感還是沒消下去。張衍聞聲轉過身來,輕瞥她一眼,道:“怎麼回事?你也不小的,怎麼跟個孩子一樣吃東西也能噎着?”
青嵐給殷青筠拍背順氣,巴掌大的碧玉似俏麗小臉皺成一團憂心道:“這可如何是好,夫人先前還交代下來的,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姑娘,請姑娘責罰。”
殷青筠止不住的咳嗽,嗓子眼澀得發疼,眼角開闔間看到對面的蕭祉眼中流露的那股些微嘲意,她微怔了下,過得片刻,喉嚨里辣澀感才漸漸消去。只是再抬頭時,沒再看見蕭祉的臉,而是被蕭桓走來的身形擋住了。
流渠里的酒壺飄到張衍面前停下,小廝剛撈起酒壺給張衍倒了酒,張衍卻起身向殷青筠走去,正等着他作詩的公子哥姑娘們愣了愣。
蕭桓急急坐下給她拍背順氣,見她桃花面上眼睫氳濕,平日裏驕橫的杏眸里蓄了淚,有些意外,關心道:“嗆得這麼嚴重,可需請個大夫來瞧瞧?還是本殿派人送你回去?”
殷青筠擺了擺手,揉了下紅潤小巧的鼻頭,站起來道:“無事,打擾五皇子雅興了。”
蕭桓的手落了空,許多人都正看着他,他也不覺尷尬,兀自收回手也跟着站起來,俊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心情誼,叫其他在場的姑娘們紛紛扼腕艷羨。
殷青筠想拿扇子擋住自己的臉,剛拿起便看見扇面兒上的餅屑油污,她深深皺眉,眸中劃過一絲心疼。這扇子可是去年宮宴上陛下賞下來的,說是蜀州那邊獻來的貢品,她也最喜歡上頭用蜀綉勾勒出來的黛山紋案。
“青筠打擾了大家的雅興,這便給大家賠罪了。”殷青筠聲音有些弱,還帶着些難受,偏煙青色的長裙襯得她身子嬌小艷麗,像極了雨後帶着露珠的茗蘭花株,亭亭玉立而又寡淡不近人。
蕭桓還想說什麼,張衍笑着開口打斷道:“你既知道擾了我們的雅興,不如來替我作了這詩,咱倆兩清。”
以朱開誠為首的幾個男人紛紛笑道:“衍世子,你這不明擺着耍賴嘛,豈有代作之道?”
張衍低頭瞧了下手裏的玉扇,一邊給對面喝酒的崔承譽使眼色,一邊只顧着道:“這怎不能代作?剛才你還替義勇侯家的姑娘代喝了兩杯酒呢。”他有些我就是耍賴你們能拿我怎樣的意味。
偏那朱開誠壞了規矩在先,此時找不出話來反駁張衍。
崔承譽正準備伸手去拿酒杯,聞言側身瞧了殷青筠,轉而輕輕嗯了下,眼中帶着盈盈軟潤的笑意,“衍兄所言有理,世間萬事皆講究禮尚往來,況且剛才是殷姑娘自發開口說要賠罪的,衍兄這是有理有憑,何來的耍賴之說。”
殷青筠垂下眼眸,這崔家是百年的武將之家,偏這崔承譽長了一張好牙口,後來也是用這三寸不爛之舌讓崔家立於不敗之地。更不用說崔承譽極善洞察人心,大周有多少鼎盛人家都是栽在他那張嘴上的。
青嵐身子動了動,往殷青筠身旁靠近了些,刻意壓低了聲音問:“姑娘,你若不想去替那張世子作詩,奴婢......”
殷青筠嘴角輕揚,扭頭對着青嵐笑了笑,桃花面上的顏色便是春日最絢爛的牡丹芍藥都不可及,聲音也時而清越悅耳,時而嬌嫩輕媚,字字如同珠圓落在人的心頭。
“借崔公子所言,青筠只是在向世子賠罪,並算不得什麼作弊耍賴。”她輕而又輕地笑道。
兩句詩而已,又有何難。
殷青筠把手裏的帕子攏進袖中,裙擺微動,已是朝張衍走去,卻開口道:“世子,這詩我可以替你作,但是這酒你還得自己喝。”
眾人心思各異,顧雁婉也坐着有些局促,特別是對面酒案上的蕭祉目光向這邊投來時,顧雁婉只覺得血液里都在瘋狂跳動,清淡的芙蓉面上染上些許桃紅。
朱開誠對着殷青筠道:“殷大姑娘,這詩你代了,酒索性也一併代了吧。”他說完又看了張衍的臉色。
小廝阿陽也轉頭看了下自家世子,準備等他開口,便去拿乾淨的酒杯來給殷青筠倒酒。
殷青筠含笑輕聲道:“我又不是極善之輩,要講究個什麼送佛送到西,若你們不願,這詩我也不作了,就當欠個人情,以後再還給張世子就是了。”
朱開誠被拒絕得很直接。
往日裏只聽說這殷相家的大姑娘脾氣怪,只是沒想到能怪成這樣,今兒他連碰了她兩次鐵釘子,面子有些掛不住了。也不知着了她兩次惱,日後會不會被她記在心上,朱開誠瞬間頭大如斗。
張衍作為壽星,臉色遽然沉了下來,其他人也紛紛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均是屏氣凝神,不敢言語。
大廳里光線有些昏暗,四面開着的窗戶吹進來有些微甜微涼的風,廳里掛着的紅綢子飄了飄,舫舟外頭有人遮頭走進來,喊道:“外頭下雨了,剛剛湖裏翻了一條輕舟,好幾人都掉進湖裏去了,正有人去報官呢。”
那人擦了擦面上的水珠,良久之後見大家都不搭理他,才瞧出來貌似這氣氛不大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