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不過於常氏來說,剛剛聽到的一切大約比先前那些謀反的兵士還令她恐懼。

她跌坐在地上扶着桌腳瑟瑟發抖。她知道她完了,就算是再蠢她也知道接下去後面她要面對的才可能是她真正的噩夢,因為她下毒鄭愈之事,以前只是流言,可現在,卻已經是坐實了,還有,「鄭愈」十歲之後從東明大師那裏回到泰遠侯府,她也沒有少下手去害他,只是沒有成功而已,可那個,她一直心心念念要害了的,竟然是皇帝的嫡長子……

眾人瞧她如此模樣,心中對她愈加鄙視。

而此時的常寧大長公主卻已經顧不了旁人的眼光,更不會去理會常氏。

她看着面前這個自己真正的孫子,一向剛毅的她嘴唇也有些發顫,倒不是見到自己孫子激動的,而是她心中莫名只覺得墜得慌。她從來沒問過承熙帝,她真正的孫子去了哪裏,她希望他好好的,因為只要他好好的,皇帝和大皇子便不會太在意泰遠侯府,至少這個孫子的那一脈,將來前程仍會很好。

可現在這樣,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難怪「鄭愈」對她,對泰遠侯府,對南平侯府等一眾人等的敵意之深,饒是她耗費心機也未能消除。

至此當年之事總算是真相大白,更具體的,例如夏家的平反,甘家的無數罪行的查證定罪,那就是大理寺或者其他皇帝指定查案官員的事情了。

他們只需要記得,「鄭愈」便是毋庸置疑的皇嫡長子即可。

場上所有人都像是做了一場可怕又離奇的夢,多數怕是仍不敢相信今日所發生的一切,聽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有的人悔,例如南平侯府,有的人怕,例如泰遠侯府,有的人恨和不甘,例如甘皇后,甘肇。

此時的甘皇后癱坐在地上,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而太子朱成禎的表情則一直都是木然的。

大概是痛和震驚到極處剩下的便都是麻木了。

他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他的父皇,兢兢業業,甚至在痛苦選擇之後,親手把自己的母親和外祖推進了深淵,他對母不孝,但他是大周太子,他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是在他得知自己原來並非是皇嫡長子,他父皇策劃這一切,安排這一切,很可能都是為了自己的那個皇兄「鄭愈」,他自己不過只是其中一枚棋子之時,他還是感覺有什麼他一直堅持的東西碎掉了。

他的父皇卻欺騙了他。而這個時候,荒謬的是,他腦中竟然想起了蘭貴妃曾經說過的,蘭妱,她是天生鳳命。

原本她是該嫁給自己的,和自己天定姻緣,可因為蘭貴妃的插手,一切都變了。

他看向蘭貴妃,看到她面色如紙片一般,眼神中也全部都是不敢置信和驚恐,便知道這所有的一切她也都是不知情的。

她怕是以為斗過了自己母后,扳倒了甘家,該就是她,還有三弟上位了吧。

可笑,儘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他以前一直自以為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旁觀着蘭貴妃,認為她,還有三皇子不過都是他父皇手中的拿來制衡後宮,平衡朝堂的棋子,那些「寵愛」不過是需要這麼一個人在那麼一個位置罷了。

可現在才發現,自己和她,還有他的三弟,於他父皇來說,又有什麼不同?不過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騎射場上的鬧劇在承熙帝需要結束的時候就結束了,但此時蘭妱的痛苦卻剛剛開始,好在早已找好的兩個穩婆也跟着一起過來了行宮,一直都在她住的小院裏候着,太醫和乳娘也都被緊急召到了院中。穩婆問了問蘭妱的情況,再檢查過,便道胎水已破,定是要早產了。

鄭愈聽到這個消息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抽離了身體,手腳,不,是遍體發寒。

他的母妃當年就是聽到夏家出事的消息受了刺激,然後早產而亡的。

兩個穩婆一個姓鍾,是宮裏的女醫官,皇帝給安排的,另一個姓關,則是鄭愈從北疆特意挑了送過來的一位嬤嬤。

鄭愈抱着蘭妱入了臨時準備的產房,鍾醫官請他出去稍後,他掃了她一眼卻是理都沒理會,他那個眼神,鍾醫官都給嚇住。關嬤嬤便勸她道:「京城多說男人入產房晦氣,但我們北疆卻沒有這個規矩,我們北疆男人上戰場殺敵,哪裏怕這麼一點晦氣衝撞,反是大人陽氣正,人鬼不侵,必能護得夫人平安。」

鍾醫官:什麼亂七八糟的……但她在宮中服侍貴人,這點眼色還是有的,便也自顧忙着不吭聲了。

蘭妱本是能忍的性子,可是此刻一陣一陣的劇痛還是讓她整個陷入與疼痛的對抗和掙扎之中,唯有間隙的時候尚能保持些清醒。

她知道自己是早產。這個時候早產是極傷身子的,十之七八產婦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所以她知道此時自己本該讓鄭愈離開,可是此刻他握着她的手,她卻不捨得放開。這麼些年,無論什麼事情,無論多麼痛苦絕望害怕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自己扛着的,可是這個時候,她卻貪戀的不捨得他離開。或許他一離開,她便再也看不到他,聽不到他說話了。

一直疼了幾個時辰,蘭妱聽了穩婆的話,養着力氣一直咬着牙沒有說話,可是饒是如此她還是感覺到全身的力氣好像已經慢慢從自己身體抽離,在一陣疼痛和暈眩之後,她覺得自己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她轉頭看身邊的他,看到他面色發白,眼神中滿滿都是對自己的緊張和凝重甚至眼底深處還有一絲恐懼。他從來都是肅殺冷凝,萬事皆掌控在手心的鎮定的,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般的神情。

這一剎那,她心裏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她知道他是真的在意自己的,她也發現自己是很在乎在乎他的,不是為了生存,不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只是因為她看到他,心裏就會覺得甜蜜和歡喜,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她其實很幸福。

她怕自己暈過去后就再也醒不來了。

她看着他,喃喃道:「大人,我覺得我好像快要撐不住了。大人,我一直沒有跟大人說過,這輩子我做的最正確的事,大概便是那日,在乾元宮看到大人,鼓着勇氣去求大人。雖然,那時候,我真的很害怕的,我也猶豫掙扎了很久,可是我卻遇到了最好的人……」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越說越慢,眼睛也闔上了。

什麼叫這輩子?

鄭愈只覺得心中像是被利箭刺到,一陣劇痛,他握緊她的手,另一隻手伸過去抹過她額上的汗水,捋了捋她汗濕的頭髮,道,「阿妱,沒事的,你再忍忍,不要睡過去,再堅持一下,很快我們就能看到我們的孩子了,你不是一直很期待的嗎?你說過,你最想要的,就是有一個我們的孩子。」說到這裏,他自己的聲音都帶了些難以抑制的顫音。

「大人。」蘭妱低低喚道,她勉強睜開了眼睛,嘴角有一絲笑意出來,可是她的手是抖的,聲音也是破碎的。

「大人,夫人的情況不好,孩子一直出不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夫人的力氣耗盡,怕是對夫人和胎兒都不利,如今之計,一切為胎兒故,老奴建議在催生湯藥中再落重天花粉,車前子,芫香等葯,如此可促胎兒早點產出,避免胎水盡失,小公子在夫人腹中憋氣身亡。」鍾醫官凝重着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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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升職記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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