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周府
天武朝二十年,南部的常州府及下轄九個縣連年乾旱,現在已經是盛夏,常州府境內,卻死氣沉沉的,哭喊聲,破舊的車輪載着可憐的家當走在逃荒路上的叮噹聲,乞討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人不忍聽聞。
本就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流離失所,難民一批又一批的湧出常州府,但是總會有一些人不忍捨棄自己的家園,不肯背井離鄉,寧願死在自己熱衷的這片土地上。
臨平縣的蘇小小就是其中之一,她不是不願意走,而是根本就不需要走,因為對她來說,不走也是過這樣的日子,走生活也不會改變,她本來就是個乞丐。
想到乞丐這兩個字她就鬱悶的想撞牆,她本來是天武朝第一世家蘇家最受寵愛的女兒,從小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雖然最後蘇家敗落,可是她的生活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因為她嫁了個有權有勢又對她疼愛有加的夫君,她那一生可謂是順風順水,如果非說有什麼不如意,那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可誰知道怎麼就莫名其妙的重生了,重生也就算了,竟然成了個十歲的小乞丐,名字倒是不錯,可惜她卻沒有西子湖畔的蘇小小I那麼幸運,人家好歹也是享受過,可是她呢?她也有想過去找回自己曾經的一切,可是她一個小乞丐說自己是蘇家的女兒誰信啊,如今六年過去了,她已經認命了,每天都強迫自己做一個合格的乞丐,沿街乞討,不認命也沒辦法啊,只要不出去就要餓肚子,在生死之間她還是選擇了向老天爺妥協,以為就可以這樣馬馬虎虎的過完一生。
誰知道天不遂人願,常州府竟然出現了災荒,人們自己都吃不飽飯,紛紛背井離鄉,哪還有東西施捨給乞丐,不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餓死的時候,卻得到消息說本縣的鄉紳周員外周宗明憐憫這些老弱病殘,不忍心看着他們活活餓死,所以決定盡自己所能為鄉親們盡一份力,他要為這些無家可歸、無路可走的人提供一個安身之所。可是由於他能力有限,所以只能先救濟婦孺。
這不蘇小小得了消息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擠了半天終於才擠進了隊伍里,原諒她不顧什麼尊老愛幼,老幼尊卑,在生死面前她真的顧不了這麼多了,況且每個人都在拚命的往前擠,如果她此刻還講究什麼謙讓,那估計沒有個十天八天的她是擠不進去的,可是她能等,奈何肚子不能等,不用說十天,就是再晚兩天她都不能保證自己還活着。
放眼望去,前來尋求救濟的人太多了,她不僅在心裏給周員外點了個贊,“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位周員外自己發達了,卻沒有忘記施恩於別人,蘇小小在心裏發誓,等過了這段困難時期如果她還活着,一定會為周員外去寺院裏供奉一盞長明燈,祈求他能夠長命百歲。
“大家不要擠,不要擠,婦孺優先!”周府負責在外維持秩序的家丁一遍又一遍的高喊着,可是被飢餓折磨着的人們哪裏還聽得進去,場面幾乎失控,蘇小小憑着自己身材嬌小的優勢,好不容易從人堆里擠出一條縫鑽了進去。
不得不說這周府還真是氣派,雖然只是個鄉紳,可是這院子佈置的絕對不比一般的官員家差,就是這琉璃就不是一般官員家能用的起的,這在當時可近乎是天價啊,這周家還真是有錢啊,蘇小小邊走邊打量着周府的佈局,主院的右側還有一個寬大的院落,大約能容得下近千人居住,那應該就是安置他們這些難民的地方吧?
“看什麼看,快走!”周府的家丁不耐煩的催促着,蘇小小隻好加快腳步,對於家丁的態度她完全理解,這一天外面的難民蜂擁而至,他們要從中選出最該受到接濟的人安置,對於那些沒有得到安置的人周府允諾提供一頓飯,所以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如果每一個人都像她這樣左看右看,磨磨蹭蹭的,那什麼時候才能把外面的難民全部都處理妥當。
果然不出所料,她被帶到了剛剛看到的主院右側那個寬大的院子裏,這個院子裏此刻已經安置了四五十個人,都是柔弱的女子和幾歲的孩童,看來這周員外果然沒有食言,真的是婦孺優先。
不一會兒陸陸續續的又進來些人,直到快傍晚的時候,這個院子裏已經擠滿了人,雖然擁擠,還有孩子的啼哭聲,煩是煩了些,可是蘇小小很知足,至少從來到這,吃了一頓飽飯,那可能是她這輩子吃的最好的一頓飯,想到這,蘇小小不禁又要為周員外豎起大拇指,本來以為這種救濟災民的事,也就是做做樣子,也不能說是做做樣子,畢竟人數太多,就算周家再有錢,也只能是提供一些簡單的食物讓她們不至於餓死,可誰知道這周府大方的難以想像,竟然讓她們吃的很好。蘇小小以前7可沒少看過那些救濟災民的人只是用一些水多米少的可憐的粥來換取好名聲,所以現在受到周府這樣的待遇,更是對周員外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周員外真是個大善人啊!”
“周員外人真好,不像我們縣裏的那些鄉紳,別說讓他們救濟難民了,就是對待自己的長工下人都苛刻的很……”
“來來來,咱們跪下給周大善人磕頭,雖然他看不見,但是這是咱們的心意。”
蘇小小也隨着跪下,雖然她不習慣下跪,可是今天這一跪她卻是心甘情願的,不僅僅是因為她自己接受了周府的救濟,更是因為周員外救了這麼多的人,這些人不是沒有親人就是被親人狠心拋棄了,她問過了,很多是母女一起被拋棄的,還有單獨被拋棄的女童。
蘇小小知道女子在古代根本就沒有任何地位可言,平日裏男人們都很少把她們當人看,打打罵罵都是常有的事,更何況是現在自顧不暇的時候,她們理所當然的就成了累贅,就這樣順理成章的被拋棄了。
蘇小小旁邊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悄無聲息的坐在角落裏,她很早就引起了蘇小小的注意,她從來了到現在快一天了,一句話都沒說過,兩眼無神的望着房梁,而且一口飯都沒有吃,從她的氣色可以看出她也有幾天沒有吃飽飯了。
“我叫蘇小小,你呢?”
那女孩仍然獃滯的看着房梁,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蘇小小在說話,但蘇小小確信她聽到了,只是她不想回答而已。
看她的樣子,可能是一時接受不了被家人拋棄吧,或者是失去了摯親的人,這個時候,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
蘇小小坐了回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傷,她既然不想說自己又何必問呢,況且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她現在自身難保呢。
“秋兒”良久,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
蘇小小甚至都不確定是不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難道她叫秋兒?
“你叫秋兒?”
蘇小小等了半天,那女孩再也不出一聲了,蘇小小鬱悶的坐着閉目養神。
…………
…………
“你,你,你……”周府的一個粗使婆子進來挨個指着,“你們跟我來。”
蘇小小和那個貌似叫秋兒的女孩都在其中,還有幾個年齡和她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她們被帶到了一間佈置的相當精緻的屋子裏。
蘇小小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更像是個試衣間,把她們帶到這來幹什麼呢?難道還會分給她們新衣服?這個就不用了吧,能有個容身之地,有口吃的就已經很滿足了,其他的可是連想都不敢想。
“我家老爺菩薩心腸,不但收留你們,還給你們每人準備了一套衣服,瞧瞧你們一個個臭烘烘的,臟死了,看什麼看,還不快去洗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那婆子坐在凳子上邊大口的喝着劣質的茶邊喊。
幾個姑娘誰也不敢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真是些沒見過世面的窮鬼!你!”那婆子指着蘇小小,“你先去!”
蘇小小遲疑了一下,心裏想着,既然是人家周員外的一片好心,怎麼也不能浪費了,還是去看看吧,況且自己重生成為乞丐已經六年了,洗澡的次數不超過五次,這身上的泥都能種二畝好田了,現在有個機會可以舒舒服服的洗個澡,打死也不能不去!
蘇小小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頓時感覺身心舒暢,如果再有張大床就更好了,……額,自己有點太不知足了,本來只是想吃頓飽飯,還撿了個便宜洗了澡,自己卻還想着床,蘇小小啊蘇小小,你簡直太過分了!
幾個女孩都梳子好了,換了和蘇小小同樣的衣服。
因為等的無聊不知道躲到哪裏的粗使婆子也回來了,她的目光挨個掃過面前的一排女孩子,滿意的點了點頭。
可是蘇小小卻感覺芒刺在背,這婆子看她們的目光怎麼就和看貨物似的,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雖然說他們是靠周員外接濟,可她們也有尊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