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於是公主讓丫鬟給兩人備了衣裳和香胰子、皂角,待到要入池時,顧雙華卻覺得有些害羞,她還從未和別人一起沐浴過。

公主大剌剌地先下了水,然後將中單解開拋上去,下巴擱在池邊笑道:「怎麼了,和娘親還害羞嗎?」

顧雙華聽見這聲「娘親」便怔住,然後一顆心變得又酸又熱。

她從未叫過誰娘親,哪怕對鄒夫人也是規矩地喚母親,曾經見過姐姐在嫡母懷裏撒嬌,一聲聲叫着「娘親」要糖吃,她卻只能偷偷羨慕,藏在心底的角落裏,和誰都不敢說出口。

公主正將頭髮解開放進池中,抬起頭,看着面前如桃花綻於水中的少女,冰肌玉骨,檀口墨發,眉眼自帶一股風流,忍不住「嘖嘖」讚歎道:「難怪那麼多人為你傾倒,這樣絕艷的容色,也不知將來會便宜誰家的小子。」

顧雙華被她說的赧然低下頭,突然又想起祖母的那番話,心思便有些微妙。

她這副既嬌且嗔的神態全落入公主的眼中,忙靠過來問道:「怎麼,莫非你心裏已經有了人?」

顧雙華的臉更紅了,咬着唇轉過身子,卻因步子發虛差點滑倒,公主是何等敏銳之人,一看便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倒十分出乎她的意料,按說這傻孩子,絕不可能對名義上哥哥動什麼歪心思,那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她笑得鳳眸都亮起,覺得這事變得十分精彩,可顧雙華是那種越逼越退縮的性子,公主便決定暫不追問,往後再慢慢套話。

這時,顧雙華已經解開頭髮,如雲的青絲傾瀉下來,在水面漂浮,公主笑着看了看,走過去將她的發尾攏在手中,拿把梳子為她一下下梳着濕發,問道:「「除了服侍的下人,有人給你梳過頭嗎?」

顧雙華搖搖頭,池水倒影中,公主為她梳發的動作如此溫柔,彷彿自己曾做過的那些夢,夢中她也有娘親,會再某個清晨為她梳着頭髮,再挑上一支花簪,笑着插進挽好的髮髻。

她突然很想哭,手按在公主的手背上,輕輕說了句:「謝謝。」

公主手指一抖,然後將她的濕發從水裏撈起,幫她打上皂角,道:「本宮才要謝謝你,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有個遺憾,就如同看不見底的深洞一般,我擁有的再多,一碰上它,都能被吞噬殆盡。現在有了你,這個洞才填能上,本宮這一世,無憾了。」

她說著聲音里便帶了哽咽,然後她的手微微發顫,久久沒有再開口。顧雙華聽見有水落進池中的聲音,並沒有回頭,她不想戳破公主驕傲背後的脆弱,只是捏着公主的手指,無聲的安慰。

所幸公主很快就恢復了神色,兩人又說了些話,直到丫鬟進來伺候她們穿戴好,公主親熱地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外走一路問道:「現在可以告訴娘親了,那個人究竟是誰?」

顧雙華未想到她又繞回來,結結巴巴道:「真的,沒有……」

公主很不滿地沖她眨眼,最後拉長了音道:「你不說也就罷了,本宮遲早能知道。」

這時公主眼尖看見,在廊柱後面看見露出一闕的袍角,總覺得十分眼熟,快走兩步繞過去,便瞪起眼,十分威嚴地喝道:「承珏,你站在這裏做什麼?」

魏承珏被母親發覺,低着頭從廊柱后繞出來,一眼就看見方才沐浴完,脖頸還透着紅意的顧雙華,目光有些發直,支支吾吾道:「兒子……在這裏等母親。」

公主一挑眉,十分不留情面地輕哼道:「你何時這般黏過我。」她瞅見兒子的目光,突然明白過來,氣得大步走過去,揪住小兒子的耳朵道:「好啊,你小小年紀倒是十分有出息,今日娘親可得好好教一教你!。」

魏承珏疼得眼角都抽起,卻覺得若是喊叫十分丟人,只有用力咬着唇忍住,再留戀地看了顧雙華一眼,然後被公主氣呼呼地拖走。

到了晚膳時,顧雙華才重又見到被狠狠教訓一頓的小少年,一見了她,便規矩過來躬身喊道:「姐姐。」

公主對這成果頗為滿意,拍了拍他的後腦道:「記住了,以後她就是你的二姐,需得好好尊敬。」

魏承珏覺得丟臉至極,耷拉着腦袋坐下,根本不看桌上飯菜,連銀箸都不想拿。

顧雙華下午被弄的十分莫名,這時突然想明白了點,頓時覺得好笑,十四歲的小少年,哪裏懂得什麼感情還是迷戀,於是笑着給他碗裏夾菜推過去,道:「你現在日日苦讀,要多吃些才行。」壓低聲音又道:「我一直很期望,能有你這樣有本事的弟弟。」

魏承珏生怕她會因此而輕視疏遠他,這時見她態度如常,才總算笑出來,然後扒着碗裏的菜,吃的十分起勁。

公主滿意地笑出來,這才是她想要看到的溫馨場面嘛,可她沒想到,自己在浴池裏一語成讖,她這一邊剛處理完小兒子的歪念頭,第二日,信王又找上了門。

公主與這個侄子算不得太親近,平常一年裏都少有走動,因此當信王一身銀袍玉冠登門,打扮得如同一隻展尾招花的雄孔雀一般,公主倒是頗有些訝異。

熏了百合香的花廳里,公主歪靠在軟墊上,半眯着眼讓侍女打着扇子,聽信王說了一通想念姑母的廢話,手指一抬,懶懶開口道:「所以,侄兒今日到我這府里來,究竟所謂何事啊?」

信王被直接戳破花架子,仍是笑得一臉坦然,索性也不再繞圈子道:「聽聞長寧侯府三小姐正在姑母府中做客,侄兒與她素有些交情,今日想順道想去探望下她。」

公主輕嗤一聲,斜眼瞪着他道:「就知道你對姑母沒這麼孝順,不過你說的這位三小姐,現在可是本宮放在心尖上的乾女兒,不是你能隨便招惹的那些鶯鶯燕燕,本宮勸你,最好莫要打她的主意。」

信王十分無辜地摸了摸鼻子:「姑母怎麼知道我在打她的主意呢?」

公主挑眉道:「你做的那些荒唐事,莫以為本宮就全然不知,雙華性子純良,本宮可不放心她與你呆在一處。」

信王面容一肅,道:「那姑母也該知道,侄兒就算想胡來,也懂得原則與分寸。」

公主怔了怔,信王雖然風流浪蕩,但在大事上極有分寸,絕不會碰會為他帶來麻煩的女人。若是只圖新鮮好玩,他也不敢打上顧遠蕭妹妹的主意,更何況,他與顧遠蕭關係甚好,不至於就看不出他的心思。

這麼一思忖,她突然又覺得看不透面前這個侄兒了,但公主天生就愛離經叛道,這複雜難辨的關係很能引起她的興趣,於是按了按額角道:「罷了,這些事全憑雙華的意思,她想往那處走,本宮也不可能拖着拽着她。總之你記得本宮的話,若是雙華因你而受到一絲傷害,本宮可要拿你是問。」

信王十分正經地朝公主一斂袖,一拱手道:「侄兒謹遵姑母教誨,哪怕過炙油,蹚烈火,也不敢違背姑母分毫。」

公主忍不住捂嘴笑起來,擺了擺手道:「少在這兒油嘴滑舌,只盼你真聽進心裏才好。」

信王好不容易應付完姑母,由侍女領着走到顧雙華的房間外,隔着窗邊被吹拂的紗簾,看見她正低頭斂目,神情專註地綉着一隻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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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養女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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