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放開那個女——燒了吧

第十六章 放開那個女——燒了吧

男爵府的大門被鎖了,胡桃遠遠地將馬拴在路邊。

她來到一堵矮牆根面前,輕輕一躍就翻了過去,身手之矯健遠超男爵府的一般護衛。

少女腳步儘管很倉促,但悄無聲息。很快,她就來到了城堡二樓。

突然,她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極其細微,但在空曠的庄園裏十分明顯。

留守的僕人?

還是小偷?

換做平時胡桃可能想都不想就衝上去抓小偷了,但剛聽完楚門的故事,她鬼使神差般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難道說……

少女急忙摸出一小段乾枯的植物根莖含在嘴裏。頓時,一股清涼感充斥着鼻翼,她的嗅覺也在一瞬間被強化,各種細微的氣味一齊湧入鼻腔。

這其中果然隱藏着一種對她來說極其熟悉的氣味!

惡魔之血!

胡桃躡手躡腳地追上去,赫然發現味道來自於楚門的卧室。

門鎖被人撬開,但上面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屋內傳出輕微的響聲,胡桃忙躲到走廊盡頭。

幾分鐘后,一道身影躡手躡腳地出來,借一副拋光鎧甲的反光,胡桃看着他朝反方向走遠,最後消失。

她記住了那人的背影,接着進入楚門房間,在凳子上找到了自己的方巾。

但是,空氣中殘存的惡魔之血氣息消散了,無論她怎麼找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靜靜呆了一分鐘,她有些頭痛地看着天花板。

“貴族之間的事……真是麻煩啊……”

……

很快,胡桃就回到了隊伍,但這次她一反常態地沒有上馬,而是在一眾護衛羨慕嫉妒的眼神中鑽進了楚門的車廂。

不愧是少爺啊……

他們心想。

“你怎麼進來了?”楚門驚訝道:“頭巾找到了?”

胡桃白了他一眼,一點兒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她始終很沉默。

半晌,胡桃才開口:“你是故意的嗎?”

“什麼?”

“你猜到會有人陷害你,特意讓我成為見證人。”

“嗯……所以的確有人趁着我離開,去我房間裏做了什麼?TA都做了什麼?”

“別轉移話題!”

“好吧,好吧,你比我想像的要聰明,胡桃小姐。”

楚門笑了笑,表情有些無奈。

“我承認,你的頭巾是我藏起來的……”

“我很討厭別人這樣做。”

胡桃認真地看着他。

“我討厭你動我的東西,更討厭拐彎抹角。”

楚門輕笑一聲,將頭轉向另一側,不去看這雙清澈的眼睛。

好看的人就連生氣都那麼好看……

“你選擇信任我,更像是一種高貴的施捨,你對別人也能這麼做。但我不一樣,我利用並相信你,是因為我沒有別人可以相信。”他彷彿自言自語道:“我也討厭拐彎抹角啊……我也討厭現在的自己,虛偽做作。可比起這些,我更討厭死亡。”

“艾加註視着這一切,如果你是清白的,那麼真相——”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楚門打斷她,認真地望過去。

“等我成了一具焦黑的屍體,被人從火刑架上抬下來,對我來說真相就沒有任何意義。艾加的聖園的確美好,但我還不想去,誰愛去誰去。我只想活着,活着真他媽美好,僅此而已。你沒有‘死過’,你無法理解我此刻的心情,我會不擇手段地爭取‘安全感’,讓自己活下來。”

胡桃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做艱難的抉擇。

良久,她才伸出手。

“在艾加的見證下,我會站在‘真相’這一側。”

“讚美艾加,也讚美你。”

楚門輕輕鬆了口氣。

……

……

起初聽到女巫這個字眼時,楚門有些興奮,他想跳起來喊“放開那個女巫”!

但當抵達灰杉鎮時他就不這麼想了。

“燒了吧,趕緊的。”

女巫是個佝僂着背,臉上爬滿皺紋,神色癲狂的老嫗,她脖子上掛着一串項鏈,用小孩子的腳趾骨和晒乾的老鼠耳朵串成。

女巫被抓住后一個字也不肯說,教士們推斷她白天藏在地下室,晚上則如孤魂野鬼一般前往亂葬崗,挖掘剛剛下葬的屍體,抓食腐生物充饑。

地下室里還有附近村落的東西,教士猜測她偶爾客串懂醫術的巫婆走街串巷,治療剛出生就染病的小孩。這些孩子多半會被她治好,但隨着她離開就立刻夭折,最後淪為亂葬崗上女巫下手的對象。

老嫗被關在鐵籠子裏,帶着沉重的鐐銬。瘦弱的軀幹裹在髒兮兮的破斗篷里,干稻草似的頭髮里有臭蟲鑽進鑽出。

鎮民站在十多米外指指點點,臉上毫不掩飾嫌惡的神色,女巫對此熟視無睹,只是瞪着渾濁的眼睛在人群里尋覓什麼。

突然,她好像看見什麼,變得狂熱而激動,拚命拍打着囚籠。

變故讓鎮民嚇了一跳,紛紛遠離籠子,正在搭建火刑架的法瑞斯忙跑過來查看情況。

“怎麼了?”

“不知道她發什麼瘋……”教士遲疑道,目光突然落在靠近的楚門一行人身上。

法瑞斯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冷冷哼了聲。

……

楚門的到來在鎮民里引起一陣騷亂,畢竟在大多數人看來,詹姆老爺的葬禮后,這位少爺就該“死於某種意外”了。

然而事情讓他們大跌眼鏡,出意外的居然是史蒂夫,楚門則好端端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並且距離成為領主只有一步之遙。

這裏面或許存在什麼故事?

但猜測終歸是猜測,就像當初他們猜測楚門會死一樣,只不過是無聊生活的點綴和調劑罷了。

勞伯也在場,並且與法瑞斯相談甚歡,他遠遠看見了楚門,立刻熱情地靠過來。

“親愛的特魯曼,能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感謝您挂念,親愛的勞伯舅舅。”

楚門也掛着熱情的微笑,和他擁抱在一起,旁人根本看不出這兩人有任何間隙。

兩人交錯的瞬間,勞伯送來一句微不可查的祝福。

“你逃不掉的。”

聲音微弱,只有楚門一個人能聽到。

楚門心裏一沉,面不改色,輕飄飄地回道:

“呵……您真是個好父親。”

勞伯的身體僵了一瞬,趁着這個功夫,楚門脫身,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火刑架搭建完畢,矗立在灰杉鎮唯一一座教堂門口的空地上。它處於教堂的中軸線上,站在火刑架面前望過去,視線進入教堂,順着紅地毯向前,最後匯聚在講台上,左右兩邊分別是整齊的座次。

教堂的玻璃窗狹長且昏暗,只有一束光從穹頂打下來,照射在講台上,如果有牧師站在那兒,他將沐浴着聖光。

如此設計,代表女巫將被燒死在艾加的注視下,確保這一過程的合理性。

在黃金王朝以前,這也是“合法”的。

法瑞斯用外表鍍銀,浸泡過藥液的鎖鏈將女巫親手綁在柱子上,後者似乎預料到了自己的末路,絲毫沒有掙扎,只是發出無比凄厲、刺破空氣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肆無忌憚的笑聲在人群引起騷亂,人們厭惡的同時,帶着濃濃的忌憚。

“點火!”

法瑞斯一聲令下,下人將火把伸進浸油的木材上,烈焰頃刻間扶搖而起,火苗舔舐着女巫的破袍子,浸了藥液的鎖鏈第二時間被點着,女巫身上頓時發出皮脂被烙鐵燙熟的嗶啵作響聲。

但她渾然察覺不到痛苦,依舊尖笑着,期間夾雜着夢囈般的嘶吼。

永夜取代白晝,

猩紅現於人間,

無人可以逃脫,

無人可以倖免……

……

暗夜之子阿——

我們的心口之血,

將染紅你的利爪!

……

暗夜之子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透過熊熊烈焰,楚門始終覺得對方那雙眼睛在狂熱地注視着他。

與此同時,還有一雙眼睛密切盯着自己。

是法瑞斯。

……

審判在人群的狂歡中結束,女巫被燒成焦炭,法瑞斯就站在屍身旁,莊嚴肅穆地宣讀着教義,以及警醒民眾。

像極了車禍現場的普法宣傳。

“開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諸如此類……

他說一切怪異的行為舉止,奇怪的飲食習慣,神秘的話以及突然間獲得的力量、知識、財富等等,都有可能來自惡魔的蠱惑,即都有可能成為女巫(如果是男的那就是男巫,不過大多情況下是女性)。

這番話讓楚門打消了用筷子以及改良一日三餐的想法。

他可不想再被懷疑。

宣傳結束后,法瑞斯讓人抬來一大桶泉水,並讓胡桃倒進去一些含有香氣的溶液進去,然後鎮民們紛紛舉着鍋碗瓢盆上前領取。

楚門本以為這東西跟軍訓時的綠豆湯一樣是免費的,但當看見他每個領到聖水的人都會把一個銀埃利扔進募捐箱時,眼睛瞬間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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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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