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公心,不爭
招攬陳駿?
對於李世民的詢問,長孫無忌不意外,但李二的急切卻是有些出乎預料。
“秦王若想招攬此人,並非沒有機會。”
長孫無忌其實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沉吟一會開口:“我雖與他只有數面之緣,然窺一斑而知全豹,此子於大唐天下頗有公心。”
公心?
李世民沒想長孫對陳駿有這樣的評價,問道:“此話做何解?”
長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過來問道:“秦王,您以為陳駿繪飛鳥圖究竟為何?”
飛鳥圖一事,李世民在河南就接到了長孫的信報。他此刻都還記得,當時看到那封天策府加急信報時,自己有多驚訝。
鴿子有回巢傳信之能,這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但在此之前誰都沒想過,鴿子還能丈量天下。
陳駿剛到兵部就開始佈置此事,為的什麼?
和侯君集爭權?還是為了陞官?
或許有這些原因,但肯定都不是重點。
飛鳥繪圖的確驚為天人,可要想靠這個和侯君集爭權,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三五年能繪完嗎?
說不準光是馴養足夠多的飛鴿,就得七八年之久。
而此事沒有做完,陳駿又那麼年輕,官位自然是不太好升的。
“秦王,事實上陳駿獻上神鳥並未獲多少私利,反而因此與太子不睦,又讓侯君集面上難堪。”
長孫無忌輕聲開口,言語中多了幾分耐人尋味:“可即便如此,這陳家小子依舊不為外界左右,該出城忙碌的時候他會帶人夜宿山林,能歇息的時候便藏身雀舍品味珍饈。至於秦王您和太子,此人充耳不聞。”
聽到長孫這麼說,李世民當即點頭。
當初在洺水城外,他其實可以將陳駿調入自己麾下的,但那小子完全沒有要跟着自己的意思,在大營歇了一天就提出要回左驍衛大營。
想到這,李世民玩笑道:“如此說,此子倒是與鄖國公相仿?”
“雖有不同,但其人其心並無差異。”
長孫無忌緩緩點頭,隨後說道:“秦王要交好乃至招攬陳駿,便不可調他入天策府。此事陛下、太子不會答應,陳駿自己也不樂意。而秦王要做的也很簡單,向陳駿乃至天下人彰顯一片公心便足矣。”
“昔日漢初國窮民苦,文帝尚為代王時,就藩十五載恭儉作則,方有晉陽大安,周勃等人撥亂反正才想要迎代王入長安。想那時文帝身側親信不過五六之數,以謙遜公心治天下,而如今秦王已坐擁天策府,早已不缺賢良,若能使天下共鑒本心,又何須與太子強爭一時?”
“恕無忌拙見,如今長安風雲遠沒到劍拔弩張之時,秦王當以不變應萬變,要知曉天之道,不爭而善勝。”
不爭而善勝?
聽着長孫無忌這麼一番話,李世民對自己這個小舅子都有些刮目相看。
對道家之言,什麼時候體會這麼深了?
而對長孫無忌的一番隱喻,李世民也聽明白了許多。
不爭是爭。
天下人並非不允許非太子的皇子登上九五之位,而他李世民要爭太子甚至更進一步,也不僅僅是為了那張龍椅。
龍椅他想要,但他更想看到的是天下歸心。
放眼天下都以大唐為尊,那才是他李世民最想得到的東西。
心底念頭閃過,李世民緩緩開口:“輔機字字珠璣,今日我是受教了。只是如今我已回了長安,下一步該究竟如何做?”
見李世民的心思總算扭了過來,長孫無忌笑道:“秦王莫非不知,再有些日子杜伏威便要到了。陛下至今還留着劉黑闥沒處置,如今又多了個徐元朗,屆時杜伏威一到,此三人何去何從尚未可知。”
歷史在這出現了個拐角,因為劉黑闥沒能逃走再捲土重來,直接就被陳駿給抓到了長安,李淵雖然想拿他開刀,但一直都沒下令。
說不準,就是在等杜伏威這個猴來長安,才好殺雞給他看。
這是長孫無忌的猜測,但他不會說出來。眼前的人是大唐秦王,善聽人勸不假,但一些大事上都有自己的盤算。
而長孫無忌還有些話沒說,那就是河北、山東一地雖然平定了,但要真正將那邊治理妥當,可不是簡單的安撫人心就行。
當然,這些事都得一樣樣來。
如今秦王才剛回長安,飯都沒吃一口呢。
這些零零總總的因素,正是長孫無忌勸告李世民暫時不要把和太子爭鬥放在明面上的原因。
時候未到吶!
………
當日傍晚,東市雀舍。
“伏伽大哥,許久不見了。”
二樓的一間隔間內,陳駿舉起了手中酒樽,對坐在他對面的男子說道:“今日我給你接風洗塵。”
“數月而已,再見光蕊,卻是如同脫胎換骨。”
在陳駿對面坐着的,赫然是剛隨大軍返回長安的孫閔。
自從左驍衛提前回撤,孫閔便由錄事參軍調到了李世民麾下任護軍校尉,職位沒往上爬多少,反倒跟着吹了好幾個月的風沙。
一杯冰釀下肚,臉上疲色稍緩,孫閔放下酒杯咂舌道:“沒想雀舍也是大變樣,這新奇吃食又是光蕊你弄出來的?”
陳駿沒有否認,邊涮肉邊說道:“讓兄長見笑了,小弟囊中羞澀,若沒有這些點子,如何能在長安立足?”
孫閔雖然自己不做買賣,但對長安兩市的潛規則還是明白的,輕笑搖頭沒去接話,轉而問起陳駿現狀。
兩人坐着聊飛鳥,聊兵部,又聊起孫閔即將赴任的大理寺,最後說道同一批科舉士子。
幾十位進士,就屬兩人陞官升的快。
一人是四品兵部侍郎,一人是五品大理寺正。
聊了許多朝堂之事,孫閔卻是忽然露出一副好奇模樣,小聲問道:“為兄可是聽說,陛下賞賜給你的宅子,到現在都是殷家小娘子為你打理,你與她究竟如何了?”
陳駿一聽這個,便不由撓頭:“額,我與她,交情還不錯。”
“交情?”
孫閔古怪瞪眼看着陳駿,隨後撇嘴:“偌大的長安,都知曉你與殷家娘子交往甚密,到你這卻只是一句‘交情尚且不錯’?”
說完沒等陳駿開口,便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啊,男女之事你不開口怎行?殷小娘子都為你做那許多了,你再不主動,卻是有失男兒風範。”
“為兄可是提醒你了,殷小娘子如今離營歸家,定有許多人等着好日子向殷府提親。你再不上心,小娘子日後嫁入誰家那就未可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