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行徑
“陳二妞你故意的!”
陳冬梅聳肩攤手,高聲道:“狗娃,你還有沒有點規矩了,奶在裏面談正事,你就敢在這裏偷聽,還踩翻了醬缸,醬沒了,我看你吃啥!”
她說完,便笑嘻嘻跑開了。
什麼叫顛倒是非,這就是了!
陳修言難以置信地看着陳冬梅的背影,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後窗唰地被打開了。
帶着奇怪臭氣的勁風劈頭蓋臉打來。
陳修言護着腦袋抬眼一看,卻是奶正探出半截身子,握着布鞋打他腦袋。
“你這遭瘟的東西,成天只知道吃東西放屁,從來不幹一點人事兒。”
陳修言憋得麵皮通紅,吼道:“是陳冬梅推我才踩翻了醬缸的!”
張氏的手腕子翻動得更快了,“我讓你狡辯,讓你狡辯。”
要不怎麼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陳修言人小,膽子可不小,他一把搶過張氏手裏的鞋,跟扔標槍似的,往前甩去。
他甩完就跑,根本沒看鞋飛去的方向。
張氏趴在窗口往那邊瞧,正好看到自家的鞋穩穩落入了堆肥的坑裏。
她脾氣上了頭,也顧不得媒人了,趿着一隻鞋,光着一隻腳,就朝西廂房衝去。
陳修言剛剛跑到西廂門口,聽到腳步聲,汗毛倒豎,快跑幾步,衝進屋裏,嘭一聲關上門。
“開門,快開門,別以為你躲在裏面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心兒,你快來啊,有人欺負你娘了啊。”
陳竹心原本靠站在牆邊看好戲,突然被點名,差點嚇得摔到地上。
她趕忙跑到張氏身邊,把門拍得震天響。
陳修言三兩下脫了鞋,縮到陳春燕身邊。
陳春燕挑眉。
這個家……真是一地雞毛啊。
小的不像小的,老的不像老的。
為小不敬,為老不尊,罵的全是市井裏罵對家仇人的話,當真一言難盡。
陳春燕待在前院,離後院雖有一段距離,但那吵鬧聲也太大了些,她也算聽了個全過程。
“去把門打開。”
“姐!”
“你還能躲一輩子啊。”
陳修言訥訥,最終還是穿上鞋子打開了門。
張氏推開陳修言,衝進門裏,打開柜子翻找起來,半晌從裏面翻出雙布鞋來。
這雙鞋,陳春燕有記憶,是本尊的娘過年回娘家時穿的,從娘家回來,便立馬脫了下來,擦乾淨放好,平日絕對捨不得拿出來穿的。
張氏穿上鞋,試了試,稍微有點小。
不過,布鞋嘛,撐撐就大了。
她把自己腳上的脫下來的那隻鞋丟進布包里,回過頭來,才有了空閑教訓陳修言。
她伸手揪住了陳修言的耳朵,“糟蹋東西的玩意兒,我看你什麼時候死,你死了,我連床席子都不給你。”
“奶,弟弟做錯了事,您肯教他,是他的福氣,可大過年的,就把死啊死的掛在嘴邊,叫爺聽了,他老人家肯定不高興,要是不小心讓外人曉得了,不也得笑話我們沒規矩嗎,氣得您都失了分寸。”
陳修言掙脫開張氏的手,跑回陳春燕身邊。
陳春燕掀開被子,勉力坐起身,牽動了傷處,咳嗽起來。
陳修言一邊幫陳春燕拍背,一邊警惕地看着張氏。
“再說了,誰家大人會咒自家孩子啊,除非弟弟是撿來的。”
“姐,我不是撿來的,我就是爹娘親生的,不信,你問三姐,娘生我的時候,三姐還幫忙燒過水。”
陳春燕:“……”
當娘的生孩子,家裏老人還在,妯娌康健,竟要一個當時只有四五歲的小孩子去燒水,這家人可真行!
張氏兇狠的目光刺了過來,陳春燕絲毫不懼。
“哦,你是親生的,那咱爹就是撿來的咯。”
張氏氣勢瞬間就軟了軟。
她踢了踢腳上的鞋,“你們爹要是撿來的,我怎麼捨得買這麼好的布給他媳婦做鞋子,小孩子家家的,太不懂事了。”
她說完,自覺又占理了,聲音再次大了起來,“你這個懶骨頭,不是說傷得起不了床了嗎,現在是怎麼起來的,我看吶,你就是不想幹活!看着大人忙裏忙外地做飯、清溝、通渠,自個兒躺在床上享受,真是壞了心腸了。”
陳婷一輩子活在大都市,周圍生活的都是有文化的人,還真沒見過張氏這種顛倒是非黑白,張口就罵的老婆子。
她也知道,她成了陳春燕,這就是她必須習慣的交談方式。
她重新躺回床上,邊咳嗽邊說:“大夫說了,我這傷不好好養着,怕不是要拖上個三五個月,家裏的活少人干不說,還得多費上多少錢啊。”
聽到錢,張氏心尖尖都在痛。
昨天付給大夫的診金和葯錢可都是從她手裏出去的,都是她的錢啊。
張氏嫌棄地撇了撇嘴,“大夫怎麼說,你怎麼做,別給家裏添麻煩。”
她說完,身子一扭,出去了,正好遇到帶着兩個傻子哥哥站在門口的陳谷秋,她眼珠一轉,抓向陳谷秋的手腕。
“三妞,跟奶去見個客人。”
陳谷秋跟奶從來不親,自然不肯去,“我還得做飯呢!”
“哪用得到你!”張氏站在門口看了一圈,數了一遍,好像還真沒其他人可用,嘴裏罵罵咧咧的,“大兒媳婦真是娶虧了,娶她前,要知道她是這麼個懶婆娘,我說什麼都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要她幹活的時候,總也找不見她!”
陳春燕、陳谷秋、陳修言都是大房的人,張氏嘴裏的大兒媳婦,就是他們的娘,李氏。
聽了這話,陳谷秋小臉上寫滿了不高興,陳修言也忿忿不平的,使勁兒揪着鋪蓋。
陳春燕微微一笑,揚聲道:“奶,原來做地里的活,不算幹活啊!小六,你去把娘叫回來,讓她別胡亂忙活了。”
張氏再次吃癟,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了眼火炕那邊。
大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了?!
就好像知道張氏在想什麼似的,陳春燕又說:“奶,土地爺砸了我,可也託夢給了我,說收我當徒弟,還教了我不少東西呢,您想聽嗎?”
張氏呸了口,也不接話,拉着陳谷秋就要走。
神神鬼鬼的東西,她最是忌諱了。
陳修言推開了一點窗子往外瞧,正好瞧到這一幕,他急得要倒退下床,去幫忙。
“你急個什麼勁兒?”
陳修言跺腳摔手,“你不知道!先把三姐攔下來再說吧。”
陳家沒分家,孩子都是統一排行,陳谷秋雖然是大房的二女兒,通算起來,卻是陳家這一輩的第三個女兒,陳修言叫她三姐一點沒錯。
陳春燕摸了摸眉心,痛呼:“妹妹你快來,我傷口好痛,你給我看看是不是裂開了。”
陳谷秋心焦陳春燕的情況,向張氏告了聲罪,轉身朝屋裏跑去。
陳春燕捂着肋下,當真很痛的樣子。
張氏掉轉頭,站在門口看了眼,看到這一幕,便不感興趣地走開了。
“去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