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訴情（一）
享羽清嗓，咳了一聲道：“縱橫尊者不必動怒，當務之急是下步怎麼辦。骨架是火靈線拘着了，有沒有修行火系術法的修士，交接一下？”
縱橫尊者：“本尊火土雙休，薇采君木火雙修。”
薇采君：“我與銜澤尊者擊築問靈，有勞縱橫尊者。”
享羽對薇采君的擊築很感興趣，奈何正事在前，想着骨架發狂的原因不明：“有沒有別的問靈曲？剛才是哪個刺激到了，還不清楚，先換曲試試。”
“試試《求緣》？這個溫和一些，相傳是縛華君早夭的愛人追求縛華君所做。”銜澤尊者一副風流八卦的態度，巧妙避開了口舌之爭，只言分內。
又是依山閣縛華君，享羽心中不安漸起：不會和鳥殼子有什麼關係吧。蒼陸見她蹙眉拉起她的手。
薇采君略一沉吟，走到上風東南方，揚手，擊出一串定音的築聲。
銜澤尊者帶着十八名音修，在被火靈絲捆綁的骷髏骨架周圍，布了整套鐘磬環繞。這架勢，沒有之前銜澤尊者的作曲背景介紹，極易讓人誤會《求緣》不是民間寄情小調，而是官方正音雅樂。金石之音悠揚而起，在空氣中四散開去。他門只敲擊了一遍，便撤離了鐘磬前方，凝神望着骷髏的反應。
忽然，骷髏抬起手，作拈葉飛花狀，彈出了一個黑氣團成的珠子，打在一片磬石上。
眾修士長舒一口氣，獵雲少年：“可算能好好交流了。開始是一直裝死，都快讓人誤以為這些都是沒有靈魂的主。”
“能鬼語訴情的也不見得神魂俱全，修行之道不可一味偏好，阿辭。”一直陪着他進退的幽篁里少年修士搖頭說。
“十三叔，不偏好也得在事成之後談，一言不發就開打，控制不住凶骨，哪是一句神魂不全就能了事的。”獵雲少年明知幽篁里修士所言在理，還是忍不住對玄門別宗的不滿。
常常隨行的墨竹袍的幽篁里修士正是炎夏國涼皇的十三皇子。獵雲少年是其宗室子侄名辭，母親是汴河郡主，父親是封地在宋的侯爵。
享羽道：“鬼語訴情？”
十三皇子：“《訴情》與問靈曲由修士所奏化人言成鬼語不同。表面是與《求緣》伴生的對歌，實際是以音律轉化邪魂怨魄的鬼語所言，回奏在樂器之上的一套術法規則。
誠如十三皇子所說，因為付出如此多的代價，經歷幾番波折，骷髏才肯回擊鐘磬，說明亡魂不一定完整。換個角度，至少有所回應，聊勝於無。
崇岳君輕聲道：“問它因何而死。”
問靈樂語是音修的天賦秘技，銅鶴樓弟子個個精通無需思索，信手便擊出清洌的三兩聲磬音。
接下來，就該骷髏骨架繼續敲擊回答了，誰知骷髏不按常理出牌，抬臂直直指向享羽。瞬間聚集了所有人的視線。有些流露出譴責之意，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屍骨只對那上仙發難。
“骨兄，老糊塗了吧。我兩千年沒來過凡間了。”享羽老大沒意思，該死的墨菲定律又應驗了，轉向四首尊，神情肅然道：“本仙此生手下只斬過叛亂的魔族。除非他生前入魔出現在魔界戰場，否則不可能死於我手。”
享羽看所有玄門修士看沉默不語，不掩懷疑的樣子，頓了頓繼續耐着性子解釋：
“若他在這兩千年中死於我手，除了魔界戰場的大規模戰爭廝殺能保大體。其他地點情景下，無論是我的本命真火燃盡萬物，還是仙族鬥法直接灰飛煙滅的風格，根本不會留下屍骨。”
蒼陸上前兩步，用身體將享羽遮掩在後：“問，殺他的是否享羽？”
片刻之後，骷髏收回手臂轉身彈擊了兩下。享羽問道：“他說什麼？”
銜澤尊者道：“否。”
享羽：“啊？我未殺他，他因我而死？”
蒼陸回頭，面無表情望去享羽臉上，話卻任是對銅鶴樓弟子下令：“問是誰殺他？”在享羽看來眼中透着幾分委屈和控訴。享羽回握蒼陸手背，輕按兩下以示安撫。
鐘磬再應，鏗鏗的兩聲。
銜澤尊者慢吞吞道：“它說，‘不知’。”
“……”享羽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心理學課上，教授特別指出：
大多數人相信眼見為實，許多目擊者和當事人卻會因為強烈的刺激激發自我保護本能，修改或刪除關鍵的記憶。
享羽摸摸鼻子，道：“若是無意中被人暗下毒手，確實有可能不知道自己被誰殺死。他記得我，不如還是沿他和我兩個本身的線索問。”
宋辭：“問他是誰啊，是男是女，出身何處。這不是審案的基本步驟么？”
享羽啞然失笑，拍拍前額，無論哪個世界，普通人族強盛靠的從來不是什麼天生道體啊！
被宋辭慫恿，銅鶴樓弟子依言而敲擊。停手之後，骷髏骨架揮臂縱黑色氣珠不斷敲擊。
銜澤尊者道：“依山閣，男，道號縛華。痛失所愛五年，日日奏《求緣》待愛侶魂歸。一日得信，東荒澤華山有妖凰現世，來此查看誤入靈陣陷阱。屢屢破陣，不得出。”然後停下，陷入微怔不再繼續翻譯訴情鬼語。
“后多有修士大能入陣枉死，魂魄無蹤。夢愛侶與宗門弟子來援，遂斂靈氣修為，困於此陣枯坐，耗靈千年盡。摯愛妖族凰女享羽。”薇采君接上，譯到最後臉色煞白。
享羽的臉色也陡然變了，這副屍骨竟然真是縛華君的？！
“呵，妖女？”宋辭嗤到，“依山閣一代玄君失蹤身死，宗門不知還可借口修士機緣奇遇造成。半步真仙仙妖不分，是何道理？”
依山閣弟子無一人開口，都疑慮重重，看向享羽。
日常不愛搭外人話題的月弓沉默了一晚上，開口吐出一串：
“從未聽說有什麼妖族凰女享羽。
兩千年前，有大羅金仙九尾帝君月圭涅磐失敗的未婚妻、鶉鳥族公主——享羽。
鶉鳥一族為天生赤鳳仙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