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右翦左屠】
到底是人?還是妖怪?到底是人?還是畜生?到底是人?還是鬼?
只能聽見他們的武器劃在青石地面上粗糙刺耳的聲音,在房屋裏點起暴雨都澆不滅的火。他們掏乾淨村民每一點財產,隨意屠殺着圈裏的牛羊。飽食之後,他們升起慾望,於是在那些可憐的婦人甚至女孩兒的身上聳動發泄,最後一刀砍斷她們的頭顱。
身上沾染着血腥的男人提起褲子,哈哈大笑着拎着一顆新鮮的頭顱。意猶未盡地在那曾經清秀的面孔上舔了一口,緊接着像娛樂一樣一腳把它踢了出去。幾個同夥愉悅地嬉鬧着,互相追逐着去踢,那頭顱便在空中飛旋,一直滾到村口。
直到一隻白皙卻不細嫩的手掌將它捧起,輕輕撫上那雙怨恨的眼睛。
一路踢着人頭追逐至村口的悍匪們停下腳步,看向雨幕中黑色的人影。
纖細嬌小,雖然戴着面具,但是隱約看到那雙微微上挑的美目,就可以確認是個不可多得的尤物。
袒露着胸腹的大漢露出淫穢笑容,從后腰拔出大刀,漸漸逼近“喂,你是哪家的女娃……”話還有半截在喉嚨里,他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一隻翠綠的玉簫點在咽喉,他幾乎能聽見自己骨骼里傳來的脆響。
“咔嚓”,應聲而折。
青膽手腕一轉,將玉簫收回指間,平凡到沒有任何特點的五官在雨幕中更顯得看不明確。他面無表情地跟在號枝身後,像是沒有實體一般模糊——黑暗總是可怕的,而青膽作為涼州牧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一身暗殺本事登峰造極,早已成為了比黑暗更無法琢磨的虛影!
號枝將少女的頭顱覆蓋在草叢裏,這才看向倒地氣絕的大漢。包裹在皮靴里的腳在他臉上踩了踩,笑道“老朽還沒見過長得這麼丑的男人,這也是世間一絕了吧?”說話間,她輕巧地做了一個“踢”的動作,那顆醜陋的腦袋立時脖頸分了家,“噗”地一聲皮肉裂開,滾去一邊,那碎裂的骨茬便暴露在了空氣中。
眾悍匪頓時駭然,滿臉猙獰紛紛拔出了武器。
號枝想着剛才那位涼州牧所說的話“本官是鎮邊二品大員涼州牧,殺幾個人的權力還是有的。”她突然有種想要大笑的衝動,對着聚集而來的悍匪們,鋼骨的大傘在她手中旋轉,如致命的蓮花般綻開。
“你們這麼開心,也和老朽來玩玩啊?”
不等他們做出回應,鐵面烏鴉身形暴起,漆黑的衣衫在風雨中飛揚,那是名副其實的——報喪之鳥!
穿越暴雨騎馬而來的男人身上到處都是水跡或者是淤泥的痕迹,連銀白的髮絲也都黏連在一起,看起來狼狽極了。但就算是走在泥沼之中,他也仍然挺直脊背,驅馬如履平地一般的前進着,一雙淺色的瞳仁亮如寒星。
突然馬止了步,泥濘的路中央,一具開膛破肚的女屍凄慘地橫躺在那裏。從身形看來是個孕婦,然而那血淋淋的腹腔中卻空無一物。他微微皺眉,下了馬,將自已的披風解下,蓋在了這可憐的女屍身上。雖然已經濕透了,但總比曝屍在這暴雨中來得好。
與手下分兩路進村,這是他看見的第一個人。其屍體……已經慘烈至此。再往前走,景象越發慘烈,恍如修羅地獄,血流成河,屍積如山。
遠處傳來了呼喝聲,林夔止輕輕轉頭,視線越過暴虐的黑雲和怨毒的雨幕,落在幾個聚集而來的人影身上。這遠處投來的目光,讓人多勢眾的悍匪們齊齊愣了一下——那是已經積蓄到了極點的憤怒。
細微的拔刀聲后,一道狹長的銀光出現在瞬息萬變的雨幕中。
殺氣,是經歷過極端殘酷的生死考驗的人才會有的殺氣——為首的悍匪只感覺到胸前貫穿入體的冰涼,彷彿那道狹長的銀光已經插在了他的心口。
匪首感覺自己已經被這份殺氣鎮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林夔止緩緩接近,—彷彿一切都陷入了沉寂,心中,眼中,都只剩下不遠處踏血而來的殺神!
在那雙如同寒冰的淺色眼瞳之中,他們似乎能看到自己屍首的倒影。
直面死亡,求生欲在不甘地尖叫……於是,就在那一瞬間,二十一名匪徒齊聲暴喝而起,將手中武器砸向了那個身形。沒錯!就算是再厲害的人,在這種圍攻之下,也不過是個自己送上砧板來的肥肉而已!他們嚎叫着,想要將面前的男人分屍於此!
第一個發起攻擊的匪徒雙手套着鐵爪,帶着凌厲的氣勁,斬向了林夔止的腰身。另有一個赤發的番人身形緊貼地面,雙腿如剪刀般絞向了他的腳踝。更有一個矮小的黑影出現在了他的背後,一道若隱若現的流光環繞在了他的脖頸周圍,伺機而動……然而,被圍攻的白髮男人只是冷笑了一聲。
左腳踢起,驟然化為了無堅不摧的鐵鞭,重重踏在了番人的腰背之上。體型粗壯近出常人一倍的番人立刻被這一擊重重砸進了泥濘裏面,緊接而來的千鈞力道讓他發出了慘叫,拚命想從泥漿中爬起,然而腰卻使不上勁,竟是這一腳不偏不倚,恰好踢斷了他的腰椎,徹底讓他成了廢人!
見同夥受傷,躲在暗處的賊人咬牙切齒,他急切地收緊了手中的絲線,這鐵蠶之絲可是堪比金鐵,必定鉸下那隻頭顱!然而他猙獰的笑意還未來得及完全綻露,就見一隻翠綠的匕首迎面飛來,深深插入眼窩……匕首入腦,僅僅一秒,暗處的賊人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手戴鐵爪的匪徒怒吼着,先發而後至,利刃當頭劈下,與刀刃相撞,“鐸”一聲爆出幾顆火星。他盯着林夔止毫無波瀾的臉色,不斷發出野獸掙扎似得嚎叫。是為自己和同夥打氣嗎?還是單純地只是在發泄恐懼呢?他已經沒有能力去思考了,眼睜睜看着那微微帶有弧度的刀刃在敵人手中驟然反轉,緊接着從下至上,利落地將他的身體斬作兩半!
白髮的男人連一點點慈悲都沒有分給這些為非作歹的歹徒。待他從村莊的東南面一路撕開血腥的屏障,來到村子中央時,正看到一座人頭堆砌的京觀。號枝撐着大傘,坐在最頂端,翹着二郎腿哼着不知名的曲調。
“主子,”青膽上前一步,“屬下與前輩共剿匪徒十七人,首級已盡數在此!”彙報着戰況,他的眼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之色,“只是村莊裏百姓,不論婦孺老幼,皆已被殺。屍體該如何處置,還請主子吩咐。”
未等林夔止開口,號枝從人頭京觀上站起來,一腳踢落一顆頭顱“乾脆一把火全燒了吧。省的處理不當,發了瘟疫。”
青膽皺眉“若如前輩所說,未免……”
“就按號枝說的做吧。”他嘆了口氣,淡淡道,“就算留下屍首,也已沒人哭喪送靈。”
這屠村是完全的覆滅,就算執意土葬,又到何處去尋找那麼多的棺材?青膽默默垂下頭,去尚算完整的屋中翻找出油料,將屍體堆在一起后,一把烈火送了亡靈。
猛烈的火焰舔舐着屍首,在這場大火中洗凈怨恨。濃濃的黑煙帶着腐臭味道升上天空,號枝撐着傘,仰頭看着,嘴角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林夔止不經意間視線掃過,呆了一下——那眼神算是什麼?看盡世態的冷漠,一種言不盡的滄桑。
“唳——!“
一聲鷹嘯傳來,一隻翼展將近1米的黑雕從高空盤旋而下,準確地落在林夔止的肩頭。緊隨它而來的是身形如同飛燕一般的銅芸,還未站穩就急切地報告”主子,事情銅芸已經辦好,只是回來的路上,見有一批清閩匪已進了村莊了!“
清閩族人?他皺眉”別急,怎麼回事?”
“大概就是號枝前輩探路時看到的那群,他們去而復返,不知所為何事,只怕來者不善。”銅芸邊說邊抹去臉上的雨水,“估計咱們也避不了了,待會兒必定迎面撞上。”
說話間,遠處一匹駿馬飛馳而來,眨眼間在四人眼前停下。馬背上坐着個高大的男人,身披皮甲,左肩還披掛着一塊獸皮。最惹眼的是,髮型不是和俞國男人一樣盤起,而是編成了一條粗大辮子垂在胸前。這一切都說明了來者的身份——疆外的異族,清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