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番外二 尼奧 (夢)
雪下了一兩整天,入目皆是一片白色,整個木屋掛上了厚厚的一層,尼奧拉開窗帘,看着眼前的白雪,伸伸懶腰從床上起來。
這是他來到大興安嶺的第二天。
下樓去,格林斯和顧姐已經在準備今天的早餐了。顧姐是這間木屋的主人,她經常收留來大興安嶺旅遊的人,當然只收一點點伙食費。顧姐的丈夫格林斯是一個俄羅斯人,他藍色的瞳孔總是閃着光,腆着肚子坐在小板凳上做俄羅斯紅腸。
看見尼奧下樓,格林斯興奮的揮舞着他佔滿肉餡的手,操着一口流利的東北話:
“嘿!尼奧!你快過來看看!這紅腸也就我能做的這麼好!”
尼奧走進瞧一瞧,看這一盆紅彤彤的肉餡,他艱難的扯起一個笑容,違心的說:
“確實不錯。”
顧姐過來拍了拍自己丈夫的肩膀,扯着嗓子說:
“快去洗手,過來吃飯!”
人高馬大的格林斯被妻子拍后撇撇嘴,蹭了兩下手裏的肉餡洗手去了。
顧姐準備的早飯很有俄羅斯特色,她烘培了幾大個黑麥列巴,麥香撲鼻,煎了午餐肉,還給自己的丈夫準備了重口的烈酒。
飯桌上,尼奧吃一口列巴喝一口熱乎乎的蘑菇湯,舒坦極了。這時顧姐突然說:
“對了,尼奧,有件事情,我得和你說一聲,這幾天下大雪了,看這勢頭也沒有要停的意思,咱們這可能要封山,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我也沒有趕你走的意思,我就是怕你有什麼別的事耽誤了,當然,如果你沒事就在這待着,想呆多久呆多久!沒關係!”
尼奧點了點頭:
“我也沒什麼急事,來這裏就是旅遊的,當然要待到我舒坦。”
顧姐開懷的笑着:
“那太好啦!這下熱鬧了,正好晚上小塞要來,咱們做狍子肉吃!”
“小塞?”
格林斯喝了一口酒,嘖嘖的皺眉,然後解釋道:
“小塞是這裏的女護林員,每年大雪封山的時候她都會過來小住幾天,等她來了我介紹你們認識,小塞可是個賊漂亮的姑娘!”
尼奧點了點頭,沒往心裏去。
晚上睡得正香,樓下傳來敲門聲,隨着門被打開嗚嗚的風聲也愈發打了起來,尼奧下意識的皺眉,轉身把被子壓在身下裹成一團,聽着樓下故意壓低的說話聲,再次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尼奧也沒能見到格林斯夫婦口中的那位長相極其漂亮的小塞,他倒是也不在乎,只不過是心裏有些好奇,畢竟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聽說女護林員。
因為雪下的實在太大,尼奧也不能有什麼活動一整天都在木屋帶着,被格林斯硬拉着加入了灌紅腸的活動。
吃過晚飯,酒足飯飽的三人聊起天來,尼奧目光無意間一瞥,看到了牆上的小提琴,油潤的紅棕色和緊繃的曲線,這讓尼奧會想起一些往事。
看見尼奧的出神,顧姐也把目光投向了牆上的小提琴,笑着說:
“那是我女兒的小提琴,她以前就是學小提琴的,雖然我也不懂音樂什麼的,但就是感覺我女人肯定很珍惜它,所以就留下了。”
“那你女兒現在?”
顧姐看了一眼突然沉默的格林斯,笑着嘆了口氣:
“走啦,去國外啦!她當初不顧我們的阻攔非要嫁給一個意大利人,為了那男人她和我們鬧的很僵,很多年都沒有回來過了。”
尼奧有些懊悔剛才不應該問,尷尬的撓了撓頭:
“這樣啊……”
顧姐瞥着格林斯說:
“倒也不是她不回來,是有些老頑固不讓人家回來呦!明明自己想的緊,還非要嘴硬,每每只能看看國外寄回來的照片。”
尼奧心下瞭然。
格林斯好聲沒好氣的呵了一聲,然後問尼奧:
“你會小提琴嗎?給我們拉一曲?”
尼奧推諉道:
“不不不,雖然我會但是我已經好久不拉了……”
嘴上這樣說著,尼奧還是不由自主的拿起小提琴架在了脖子上。
格林斯夫婦看着尼奧,他們總感覺這個溫柔和煦的年輕人,在拿起小提琴的那一刻就變的無上高貴。
彷彿與生俱來。
小提琴聲響起,低微的曲調嗡嗡的陪襯着黑夜,外面的風雪隨着音樂飄舞,年輕人手握着琴,腕間紅色的珊瑚手串時而碰到琴邊緣,發出沉悶的聲音,伴着音樂竟然也不難聽。
拉到忘情處,木屋的門被打開,瞬間被放大的的風雪聲打亂了尼奧的心緒,風雪吹進了他的心裏,吹到他哀傷的琴上。
他抬頭,一抹堅定的身影立在面前,高吊的馬尾,通紅的臉頰,濃黑細長眉毛,身影瞬間和腦海里的人影重合。門被關上了,外面的風雪聲還在繼續,尼奧的心也在跳動不止。
小提琴聲繼續響起,那人就靜靜的站在那裏,彷彿什麼都沒變。
兩人之間隔着火爐,隔着生死,地上的影子恍恍惚惚,親密的挨在一起。
突然,一滴淚水砸在琴弦上,尼奧大夢初醒,他的臉上已是淚光一片,他演奏的音樂也是哀傷到了極致。
顧姐看見尼奧的不對勁,趕緊站起身打圓,扯着剛進來的小塞說:
“哎呦,可巧呦!你剛回來就能聽見尼奧拉提琴呢!快認識認識!”
小塞看着眼前淚流滿面的男人,心裏有些不舒服,還是笑着說:
“你好。”
尼奧顫抖着眸子,做不到直視小塞,低低的說:
“你好。”
好像,真的好像。
尼奧抿了抿唇,又突然鄭重地抬起頭,嚴肅的握住小塞的手:
“小塞,你好!”
小塞被逗笑了,燦爛的回握着他的手。
尼奧長出口氣,心裏喃喃,露西安……
因為小塞累了一天,在樓下待了沒一會就上了樓,狍子肉也只是象徵性的吃了幾口,畢竟是老兩口的心意嘛。她上樓的時候,樓下的小提琴聲還在繼續,還是那麼的婉轉凄涼又哀傷,像是在紀念誰?又像是在遺忘誰。
晚上小塞做了一個夢,夢裏自己穿着一身警服,在重重迷霧中奔跑着,她說不出話,喊不出聲音,只是跑,也停不下來。
突然她心口一痛,瞬間腿軟的跪在地上,本來只有她一個人的夢裏出現了好多人,又一個女記者,還有女記者的男朋友,還有……
還有那個小提琴家,剛認識,叫什麼尼奧,對,尼奧。
呼……
小塞從夢裏醒來,胡亂的摸了一把臉,濕乎乎的一片,抬頭望向窗外,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再看一眼手機,六點了。
突然感覺口渴,小塞下樓去廚房,她低頭繞過木屋樑頂一條又一條的香腸,去吧枱接水喝,一眼就看見了穿着毛衣站在陽台外的尼奧。
小塞低頭不語,喝了一大杯水,然後隨手拿起沙發上的羽絨毯子走向陽台。
隨着門的一開一合,風突然加大,尼奧回頭,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身後,隨手扔過來一個毯子,尼奧沒有說話,默默的披在了身上。
小塞習慣了這裏的風,沒感覺有多冷,她輕飄飄的看了尼奧一眼,然後道:
“你怎麼不問問我這個時候還沒睡?”
尼奧說:
“做噩夢了吧。”
“你怎麼知道?”
尼奧想了想,然後說:
“因為我也這樣,不過我不是做噩夢。”
小塞看着尼奧的側臉,隨着呼吸面前霧蒙蒙的一片哈氣:
“那是什麼夢?”
尼奧沉思:
“沒有意義的夢,夢裏沒有我想見的人,沒有我的回憶,那就沒意義。”
小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回了房間。
第二天,小塞起得早,她想要去看日出,便邀請尼奧一起,正好尼奧也不困就穿好衣服,和她一起去了。
到了山頂,太陽剛剛冒出一個尖,尼奧看着眼前無限的光輝,終於露出了一些笑容。
小塞看着尼奧,她心裏突然和這剛冒尖的太陽一樣,多出一些想法,她想要和尼奧表白。
無關喜歡,就是想這樣。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小塞對尼奧說:
“尼奧,要不要和我試試?”
尼奧沒有一點驚訝,他回頭,眼眶竟然有些濕潤,獃獃的看着小塞。
良久,他又笑了,邊笑,邊搖頭:
“算了吧……”
被拒絕,小塞也笑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看着他笑,很開心。
山頂很靜,只有某人腕間的紅珊瑚手串在鐺鐺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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