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

晚香

他瞧見她了。

瞧見她穿了玉色的旗袍,立了領的,盤扣繞成的旋渦生了煙一般,氤氳着,朦朦朧朧的。

他是那時才覺出不對的,他周身打起冷戰來。

那不是他頭一回瞧見她了。

他隨手揪住了一旁端了咖啡,打了領結的服務小生,問:“今年是什麼年分吶……”

那小男生疑了半晌:“民國十六年。”怎的,還有人不知今年是什麼年份嗎?

他覺得口有些干,民國十六年到底是個什麼年份吶?!

他手裏頭握着一支白玉響鈴簪,明時的樣式,他牙齒格格打起戰來,民國十六年還有這東西呢?

那鈴鐺“叮噹叮噹”作起響來。

她看了過來,便站起身,朝他走來,娉娉裊裊的,玉色的旗袍水樣的溫潤。

她坐在了他對面。

他聽見自己說:“三叔家的小白杏該收了,小五哥說不來。”什麼小白杏收不收的?自己在說些什麼?

她沒睡醒一般:“趕明兒打雷,小五哥回來。”

怎麼牛頭不對馬嘴的?跟接頭一樣。

她又開口了,似在介紹自己一般:“晚香玉。”

他也開口:“南山楓。”

他覺得喉頭有些堵,民國十六年到底是個什麼年份吶?!

他低下頭去,看向手中的白玉響鈴簪,霎時一個激靈。

這不是他頭一回瞧見她了。

上一回,她還穿的是件藕荷色的遍地開丁香的窄褃小襖,系了月白的八寶奔兔馬面裙,纖長皓白的手指握了這支白玉響鈴簪。

握着這支白玉響鈴簪插進了他的脖子,猩紅四濺,溫熱而腥甜……

“叮噹,叮噹”手裏的簪子作起響來,他猛地回過神。

對面的旗袍霧樣的細膩,她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上面說,我們不是一路人了。”

?!

黑洞洞的槍口彷彿沒有底,一枚子彈碎進了顱骨里。

她說什麼?“我送你去見馬克思。”??是這麼說的嗎?

他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汗如雨下。

望望窗外。嗯?天亮了啊?

可是,民國十六年是什麼年份?他一陣思索,1927年嗎?

手裏似乎有什麼東西,他抬起手來,攥着一枝晚香玉。

晚香玉?!

他回頭望向餐廳,他看見她煎了雞蛋放在桌子上,抬頭沖他淺淺的笑,嬌怯怯的,頗惹人憐愛。

這不是他頭一回瞧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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