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2
蕭嶼感到肢體逐漸麻痹僵冷,雙眼似烈火焚燒,視線所及之處皆是血腥的赤紅,眼底的灼痛氤氳出汩汩血淚,模糊了男子陰鷙邪佞的笑容。
“還真是冤家路窄!這幾百年的光陰流轉,我與你終是有緣,繞了一大圈子,你還是落到我手裏了!”男子修長的食指輕輕的點着鱗蛇的腦袋,那小蛇彷彿犬類附體一般,昂着小小的三角腦袋,愜意的享受着主人的撫摸,立在蕭嶼眼前,一下一下的吐着芯子,墨色的眼珠流動着碧色的光華。
那小蛇對蕭嶼眼角流下的血淚很感興趣,長長的芯子幾次三番想要舔舐那些咸腥的液體,都因蕭嶼的極力躲避而作罷。
眼睛實在太疼了,蕭嶼忍不住撫眼低吼,這種灼燙刀絞的滋味,彷彿要燒乾一切,“你是何方邪祟?你說的這些我全然聽不懂!”
男子餘光斜挑,面容疏離冷淡,捋着鱗蛇的食指忽然蓄力,自指腹間突刺出一道綠色的魔刃,瞬間洞穿了鱗蛇的腦袋,那癱軟的死蛇陡然間化作一團瘴氣飄散在蕭嶼面前,像一塊輕柔的飄紗,浮在空中凝聚不散。
“懂不懂無所謂,我與他的舊賬,找你清算也是一樣的!”男子揚眉淺笑,宛若秋水,“當年他吞噬了我,佔了我的軀體,如今我便要吞噬你,佔用你的軀體!”
這盈盈笑目,如狼似虎,綿里藏針,盯的蕭嶼冷汗如瀑,脊背寒涼,模糊的視線里,男子凝聚的靈體倏爾化作一團墨綠色的魔息,向著蕭嶼的眉心俯衝而來,然而近前三寸,蕭嶼自周身暴起一道炫目白光,強大的靈場瞬間將滿地的木屑碎瓷轟成齏粉。
男子的靈體撞擊在結界上,彷彿撲進了熊熊燃燒的火場一樣,自結界上盛開的蓮花中竄出道道熾白靈火,仿若蜿蜒的觸手一般裹住魔息,盡情的燃燒着。魔息吃了虧轉而急速後退,如一束焰火降落在兩丈開外處,幻化的虛體大半被白色的火焰所覆蓋,只餘一張邪魅的怒容,自燃燒的煙氣里猙獰扭曲。
任由那些火舌舔上臉頰,在白皙的面孔上燃出焦黑的炭洞,男子整個人彷彿燃燒的紙人,灰色的餘燼自空中揚揚洒洒,帶着點點銀白的流螢,盡數消散。他的目光陰冷刺骨,凝視着靈璧上爭相舒展的蓮瓣,“是我小瞧了你,不過來日方長,我們還會再見的!”
蕭嶼自結界中抬起赤紅的雙目,眼見這怪戾的男子被白焰灼燒殆盡,眼中劇烈的灼痛感也瞬間減輕,抬手抹了抹腮邊殷紅的淚水,拄着瀚雪劍侃侃站起,那滿是蓮紋的結界感知不到危險,便化作一朵純凈冰蓮悄無聲息的鑽進了手背之中。
蕭嶼有些木訥的盯着隱在手背中的蓮紋,若有所思,這結界的氣息既熟悉又陌生,它很像虛辰慣用的蓮生結界,但卻比蓮生的護多了一道殺,那自蓮蕊里生出的火焰彷彿能燃盡世間一切污濁。但他從未修過這樣的結界,他本身的結界是萬劍,靈力化萬把光劍排列成光柱籠罩其身,任何人接近靈璧必會被飛旋的光劍絞殺,是以萬劍乃是個主殺戮的結界。
有些失神的撫摸着手背,蕭嶼忍不住思念起江虛辰黛眉一蹙,撩撥眾生的姿容來,想着他白衣勝雪,墨發紛飛,珏白的指尖撩撥鳳梧柔韌的琴弦。他有些迷惑又有些興奮,這道結界的出現使他紊亂的情愫生出蜜一樣的甜,久燥不愈的脾性彷彿甘霖浸潤,終是原野開出花一片,馥郁芬芳,十里余香!
蕭嶼留下銀錢,步出了酒館,沿着主道緩緩向城郊走去,外面已經是暮色四合,房門緊閉,以往熱鬧吵雜的點將大道,此刻靜若幽巷,寥寥的幾個行人,亦是足下飛快,彷彿身後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追趕催促。
而酒館內,昏迷不醒的書生自角落裏悠悠爬起,全身的骨骼肌肉僵硬似曝野走屍,書生睜着木然的眼睛,注視着刀客冰冷的屍體發獃,倏爾眼中劃過一抹碧華,書生快速的撲在刀客的身上,抱着他滿是污血的腦袋,嘬飲着脖頸處殘存的血水。
這詭異的一幕,被前來查看的店夥計撞見,登時眼若銅鈴,雙腿一蹬,嚇到心悸昏死過去。而那書生亦是被駭了一跳,抱着刀客的屍首手腳並用的撞開門板,翻身上了房頂,向著遠處疾馳而去。
自此,坊間多了一段陰森的怪聞,雲間酒館的夥計自蘇醒之後,便整日神情恍惚,諸事做不穩妥,時常渾噩的望着一處,原本健壯的小哥日漸消瘦,忽於一天深夜裏暴斃而亡,死狀亦是邪乎,雙目暴睜,脖頸大開,仵作刨開腹腔,除了流出一些黃色的漿液外,連一片內髒的碎肉都找不到。
一時間傳言四起,有說邪祟吃人的,厲鬼索命的,魔界揚威的,邪道煉蠱的,惹的皇城內外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有近半個月家家門戶緊閉,張貼驅邪符籙,請道士拜廟宇,所有能想到保命的方法盡數作了個全,然而折騰了一番,這命案並沒有再起,是以百姓們紛紛將吊起來的膽子安心的放回了肚子裏,繼續過起了紙醉金迷,豐富多彩的夜生活。
轉眼之間,盛夏已過,深秋漸涼,蕭嶼行遍巴蜀的山山水水,誅邪歷練,他一個人獨來獨往,為人仗義,有求必應,而且分文不取,俠義的名號是越闖越響。而江虛辰仿若失去了蹤跡一般,自跟着雲崢去了燕北,便再也沒有回過無極觀,甚至連一丁點的消息也沒有傳回來過。
蕭嶼本想等這邊的委託了結,親自去燕北尋尋,眴漆卻帶回來一個不甚太好的消息,前段時日,燕北封魔結界崩裂,大量北冥妖魔湧入人間,殘殺百姓牲畜,雲崢道長自封印結界時受了濁氣污染,整個人半魔化了,好在隨行的隊伍里有扶心堂的醫修,通過救治已然無礙,但是江虛辰卻平白無故的消失了兩天,在他消失的那兩天裏恰好封魔結界崩裂,是以除了雲崢以外,所有人都懷疑他跟北冥有勾結,又因沒有確切的證據,只得作罷,但對他的信任不復以往,不管做什麼說什麼都有意避開他,孤立他!
此次封魔結界崩裂,範圍之大,波及之廣,是除了百年前那次災難之後最大的一次,各門各派的修士紛紛集結隊伍,御劍而行,前往燕北斬殺妖魔,修補結界。蕭嶼因身上的委託太多,而沒有跟去,但他的心早已隨着閣中弟子一起飛去了燕北,臨行前他囑咐眴漆,隔三差五來封書信,告知他師父安好。
秋去冬來,寥寥幾封書信,隻言片語,字意寡淡。蕭嶼聽命於師父,駐守聽雨閣,眼下年關將至,吃穿用度一併大買,眾弟子每天翹首期盼,眼巴巴的等着大部隊凱旋而歸。
這日蕭嶼帶着幾名師弟,于山下集市採買蔬果布匹,鄰近年關,採買的百姓亦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蕭嶼裹着狐皮斗篷,戴着兜帽與菜販討價還價,口中的熱氣呵出陣陣白煙,跟在後頭的小師弟門一個個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活動筋骨抵禦嚴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與老闆談好價格,小師弟們將白菜蘿蔔一樣一樣的往板車上搬,期間左顧右盼,說說笑笑,再時不時的打打鬧鬧,惹來蕭嶼幾次的呵斥!
“快看!”一名師弟指着空中劃過的飛劍,驚喜道:“是聽雨閣的遠山服,閣主跟師傅們回來了!”
“哪呢?哪呢?”
“還真是啊!哎呀!大家快點裝,快點裝!閣主回來了,我們得快點趕回去!”
師弟們歸心似箭,手腳麻利的搬着蔬菜,蕭嶼則抬頭望着那漸漸模糊的人影,展眉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