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上之城(下)
一間寬敞的會議室里，兩個衣着講究的僕人幽雅的點起蠟燭。銀色的燭台擺滿八隻蠟燭，又被緩緩升抬到了屋頂。待到三盞燭台將會議室映照成一片明亮的黃，僕人才優雅的鞠躬告退，從外面輕輕掩上房門。
清涼的晚風透過窗戶，吹着暗紅色的落地窗帘輕輕搖擺，牆壁上掛着幾幅生動的肖像畫。一張寬大的會議桌上擺着一盆藍紫色的鳶尾花，整間屋子裏都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椅子的面料是上好的蘇格蘭羊絨，坐上去只舒服的讓人想沉沉的睡上一覺。
這一切的一切，無不體現出主人的講究和氣派。而現在，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就寫意的坐在主座上。他一頭褐色的頭髮梳理的一絲不亂，紅色的禮服穿在他身上更能凸顯出他的颯爽英姿，高挺的鼻樑上面，一雙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此刻他對着一隻精緻的陶瓷茶杯吹了口氣，用杯蓋輕輕撫去幾片茶葉，緩緩送到嘴邊喝了一口，每個動作都優雅的充滿貴族氣息。
“尊敬的加百利閣下，這是我們從遙遠的東土交易得來的上好雨前龍井，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慣？”青年的對面，一個身材曼妙的少女輕輕喚道。
那女子顯然不是本土人士，她穿着一件波斯樣式的藍綠相間的連體長緞袍，儘管略微有些肥大，卻難以掩蓋那玲瓏有致的曼妙曲線。天鵝般修長的玉頸光滑細膩，如上好的綢緞一般，在黃色的燈光下閃着誘人的光澤，令任何男人都有忍不住想入非非。鵝蛋型的臉頰被一層薄薄的面紗遮蓋，只露出一雙顛倒眾生的勾魂的眼睛。那水一般的雙眸像是剝奪了所有上帝的賞賜和魔鬼的誘惑一般，每一個眼波流轉都帶着動人心魄的美。
她的聲音似乎帶有一種魔力，雖然發音有些生澀，但帶着淡淡的鼻音，輕飄飄的回蕩在屋子裏，只讓人覺得骨頭都酥了。
這樣一個絕色尤物，用甜膩膩的聲音講解着茶的來歷，尤其在這樣浪漫的氣氛下，加百利說不動心那是騙人的。但他也知道這個女人身份特殊，並不是他能隨意招惹的，只好把精力放到眼前這極品名茶上，細細回味一番，讚歎道：“果然是上品貨色，入口清香，回味悠長。現在這東西在威尼斯有價無市，那些貴族老爺一擲千金而不可得，想不到鄙人竟然又這樣的口服。這還是托蘭妮小姐的福啊！”
“大人客氣了。起初擔心這些東方的玩意兒大人會不習慣。早知道大人喜歡，蘭妮應該多帶來些才是。”被叫做蘭妮的波斯美女淡淡一笑，續道：“不過咱們合作機會多的是，若有機會再來水城，蘭妮一定把所欠的都給大人補上。”
她這一笑，那嫵媚的雙眸彎成兩彎新月，頓時把加百利三魂七魄勾去一半，嚇的他趕忙把眼睛移開，只覺得小腹燃起一團熊熊烈火，心道：這女人果然不得了！
只是一雙眼睛已經足以讓他這自負定力驚人的人神魂顛倒。若是露出全貌，那還不要了全天下男人的命？
想歸想，場面上加百利卻不能流露出絲毫情感，擺擺手道：“小姐這是什麼話。鄙人雖然身在西方，但也聽聞這些東西看似貌不驚人，在東方卻也值大價錢。所謂知足常樂，能有幸一品足以。再說了，小姐周遊各地，見多識廣，幾次給鄙人帶來的珍奇不勝枚舉，鄙人哪敢貪心再勞煩小姐芳駕？”
“大人折煞蘭妮了！”蘭妮被他逗的咯咯嬌笑，片刻之後才收歇笑容，道：“和大人與我波斯行的方便相比，這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哪有大人說的那般珍貴？此次前來，家主特意囑咐蘭妮一定要好生感謝大人對波斯的幫助呢。家主還說，以後但凡大人有事用的着蘭妮的地方，只管知會一聲。只要蘭妮力所能及，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小姐言重了，與波斯在通商口岸行個方便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這是對你我雙方都又利的好事，何足掛齒？況且以後鄙人少不了要叨擾貴主加因大人和蘭妮小姐，到時候小姐可要對鄙人的事多多費心啊！”加百利一聽聊到正題，一下來了精神。
“哪裏，咱們是互利互惠嘛！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又何必分什麼彼此呢？”蘭妮話說的比她的人還要動聽百倍。
“不錯，小姐所言正和鄙人心意。”寒暄的差不多了，加百利又抿了口茶，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對了，不知道當初鄙人所託加因大人的那件事，辦的怎麼樣了？”
蘭妮笑笑，從寬大的袖口裏抽出一個牛皮軸卷。纖細修長的五指輕輕遞到加百利面前，道：“大人所託之事，家主哪敢不放在心上？事關重大，蘭妮擔心那些下人粗手粗腳的弄壞了船圖，是以一直貼身保管着，大人儘管放心。”
加百利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視線從她那完美的玉手上移開，故作鎮定的接過船圖，咽了口口水，迫不及待的解開繩子，緩緩展開。
“家主知道威尼斯為了發展海上貿易，正大力打擊海盜，所以這船圖對大人來講意義重大。家主半點不敢馬虎，上下打點，費了好大力氣才差人混進中國船塢，臨摹了這東土最新的戰船樣式。”蘭妮徐徐道出了這圖的來歷。看了看雙手微微顫抖的加百利，嘴角划起一道不易察覺的優美弧線，續道：“東土大唐人傑地靈，能人輩出，家主看到這圖的時候也在感嘆中土技術的先進。這‘海鶻船’設計的不僅簡潔大方，機動靈活，而且速度極快，大大改善了普通戰船笨重緩慢的劣勢。這若是投入戰場，不僅能大大減少傷亡，還可以節省大筆的人力財力。是以這圖可比千軍萬馬來的更有價值啊！”
加百利凝神看着這幅智慧的結晶，又聽蘭妮細細敘述，雙眼放出熾熱的光芒。若是戰船改造成功，威尼斯的水師便可一躍成為地中海上的無敵艦隊。到時自己的功勛堪比攻城略地，必然可以名垂古今！
他彷彿看見了鮮花與徽章，名利與地位正微笑着沖他招手，在心底已然勾勒除了一幅關於將來的美好畫卷。
視若珍寶的把這關係到自己前程的軸卷輕輕卷好，小心翼翼的用絲帶纏起來，誠心說道：“多謝小姐！請帶鄙人向加因大人置以最崇高的謝意！”
“蘭妮一定把話帶到。”蘭妮看着他掩飾不住的激動，嘴角又牽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她要的才不僅僅是幾個通商口岸的便利，而是這個威尼斯新貴的友誼。有了這層關係，今後波斯與威尼斯的往來只會更加頻繁密切，區區幾個口岸又算的了什麼？
加百利仔細的把軸卷收好，看了看天色，自怨道：“看我馬虎的，小姐旅途勞頓，想必早就餓了吧！剛才與小姐聊的投機，反倒怠慢了小姐。鄙人早已請了威尼斯最好的大廚，精心準備了豐盛的晚宴，為小姐接風洗塵！”
“勞大人費心了。”蘭妮微微頷首，“只是蘭妮是穆斯林，倒怕壞了晚宴的性質。”
“小姐儘管放心。自打上次疏忽，怠慢了小姐，鄙人自罰半年未吃一口豬肉，是以這次準備的都是素菜還有牛肉。威尼斯的牛排風味純正，口味倒還過得去，小姐一定要賞光嘗嘗。”加百利說的誠懇，完全一副熱情細心的主人模樣。說完不待蘭妮拒絕，拍了拍雙手，見門外兩個侍候的下人推門而入，吩咐道：“帶小姐到餐廳用餐。”
左邊的侍者對着蘭妮一躬身，伸出左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右邊的侍者卻湊到加百利跟前，低聲道：“大人，廣場那邊有消息傳來，見到您的未婚妻露娜瑪利亞小姐和三個男子出現在廣場上。”
“哦？”聽到未婚妻的消息，加百利微微一怔。
原來他便是露娜老爹給安排的結婚對象。其實說起來加百利無論外貌身份，無一不是千里挑一的俊才，誰知道大小姐偏偏看不上這貴公子，還鬧出了逃婚這齣戲，弄得加百利和她老爹托尼上將灰頭土臉，顏面掃地。
加百利微微一皺眉，道：“叫他們盯緊了，千萬別暴露小姐的身份。一有機會就把人給我帶回來，記得要做的不漏痕迹，不能讓外人瞧出一點端倪！”
“是。”侍者應了一聲，又道：“那和小姐一起的幾個陌生男子怎麼辦？”
“現在對外宣稱小姐突發疾病，已經身亡，你說怎麼辦？”加百利眼中凶光一閃而過，道：“這件事一定不能外漏，找個機會把他們做掉，手腳乾淨些。”
他表情還是那般幽雅，語氣平淡，一番充滿殺意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是那樣的輕描淡寫，彷彿不過是捏死幾隻螞蟻。
“是！”那侍者應了一聲，急匆匆的出了房門。
蘭妮駐足在門口等他，流露出好奇的神色。這些貴族之間的秘密儘管不足為外人道，但多知道一些，對她總是有好處的。所以她試探着問道：“對了，蘭妮今天登陸的時候，隱約聽人提起大人最近有些煩心事，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唉！”加百利嘆了口氣。這女人在威尼斯耳目眾多，這樣的醜事已傳的街知巷聞，早晚瞞不住她。與其如此，倒不如痛快的說出來，反而能顯示出自己對她的信任。
“不怕和小姐實話實說，其實昨日本是鄙人成婚的大好日子，可新娘卻無故失蹤了。為了保全顏面，對外只好宣稱鄙人的未婚妻突發疾病而亡，說起來還真是讓人笑話。”
“竟有這樣的事？”並肩和加百利走在迴廊上，蘭妮驚訝的“哦”了一聲，倒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是蘭妮多嘴了，這本是不該打聽的事。”
“這倒沒什麼，我若是信不過小姐，也不會把事實說出來。”進到不遠處的餐廳，加百利很紳士的為蘭妮拉開椅子，卻突然間感覺沒有任何胃口。抬頭看看窗外一片暮色，悠悠嘆道：“只是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