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女宋玉芝

林奕利落地收拾了細細的行李，搬到了醫院，專心照顧細細。

醫生每天為細細檢查兩次，細細的生命體征平穩，但要支撐長達近八小時的開顱手術，她的身體還太虛弱。但手術時間又不宜拖得太久，以免她腦中的積血對腦神經的影響發展成不可逆轉，因此她必須通過輸液儘快地補充營養，使身體各方面體征符合手術的要求。

葉柏寒白天都在醫院陪細細，晚上才抽空回酒店處理公司事務，跟管理層開視頻會議。

因為葉柏寒和林奕的精心照顧，細細雖然還在昏睡着，但臉色也總算稍稍好看了。

這期間陸翰和薛恬每天都會到醫院看望細細，但葉柏寒都以細細身體太弱不宜見客沒讓他們多呆。

兩天後的手術如期進行，由林健生教授和澳洲這邊一名資深的腦科醫生DoctorWellman共同主刀，手術用了近七個小時，從上午十點到下午五點多，葉柏寒一直守在手術室外面，林奕從酒店給他帶了午飯，他在手術室外吃的。

下午五點四十的時候，手術室外一直亮着的紅燈終於滅了，林健生教授首先出來，葉柏寒快步上前去：“林教授，手術怎麼樣？”

林健生拍拍他的肩膀：“手術很成功，積血都清除乾淨了，接下來等她醒過來就好。”

葉柏寒懸了整整三天的心，這才終於放了下來。

而林健生接下來說的話卻讓葉柏寒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因為大腦的神經非常複雜，現在病人腦內的積血取出來后對記憶的影響還無法估計，一切都要等她醒來之後才能確定。”

葉柏寒的心情很複雜，說不清究竟是希望她徹底恢復記憶，還是恢復到來澳洲之前就好。

手術后細細被送回普通病房，醫生說還要三個小時麻藥才會退，葉柏寒就這樣在她床邊靜靜坐了三個小時，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葉柏寒坐在細細的床邊，一直握着她的一隻手，不知道坐了多久，終於感覺到她的手指在他的手裏動了一下，他忙望向她的眼睛。

只見細細的眼皮眨了幾下，然後就睜開了眼睛。

葉柏寒幾乎是屏住氣息探着身子靠近細細，她直直地看着葉柏寒，卻沒有說話。

但很快細細大概是認出了他來，臉上開始顯露出十分複雜的神色，但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把眼睛移開看向角落。

葉柏寒見此情狀，知道她大概是想起了車禍之前的事。他站直了身體，轉身走到窗邊，一室靜默。

其實沒有多少人真正知道那場車禍真實的緣由，大家只知道細細和葉柏寒吵了架，一時賭氣開車出去，才不小心出了車禍。而他們為什麼吵架，葉柏寒從來沒有說過，也沒有人敢問起。

兩人間的沉默沒有維持多久，林奕進了病房。

林奕一進病房就發現細細已經從麻醉中醒來，她太過興奮以至於沒有發現她進來時氣氛的凝滯，只顧着撲向細細：“小姐，你終於醒了。”

細細的確已經想起了車禍之前所有的事，包括失憶之後的所有事，所以面對葉柏寒，她的感情十分複雜，但面對其他人，她還是很自然的。

“林奕，我這麼不小心又受傷，一定累壞你了吧。”細細道。

“我還好，倒是先生……又？小姐你恢復記憶了？林奕驚訝地高呼。

細細點點頭：“是啊，都想起來了。”

林奕急忙按響呼叫鈴，通知醫生過來做詳細檢查，又問她要不要喝水。

這時葉柏寒終於出聲：“我公司還有事，先回去處理。”說完不等回應，就走出了病房。

在林奕看來，他的樣子幾乎像是落荒而逃。所以她在心裏納悶，先生在小姐醒之前每天都守在床前，為什麼小姐醒了他反而走了，再看小姐，也是看向窗外不知在想着什麼。

林奕是在細細第一次車禍之後才被安排貼身跟她的，所以對她失憶以前的事並不了解。而按照帶她的師傅的說法，她只要好好照顧細細的日常起居，保護好她的安全就行，不要過多干涉她的私隱。

細細此時根本無暇理會林奕在想什麼，她還在回想葉柏寒剛才慌忙離去的情形。因為她已經想起了過去發生的所有事，所以此時她對葉柏寒的離去並不感到多少意外，甚至有幾許輕鬆，因為此刻他們兩人都不知應該如何面對。

時間退回到第一次車禍前的那一天，那時候他們正在經歷兩人最激烈的一次吵架。

那天中午，他們在家裏吃飯，還有一個客人，或許不算客人，那即將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宋玉芝。

宋玉芝是宋家唯一的女兒，外公是早年聞名共和國的外交家，媽媽是高校聲樂系的教授，多年來培養出來的藝術人才桃李滿天下。父親這邊從紅頂商人開始就世代經商，真正的富家千金、名門閨秀。她從初中開始就在英國接受最正統的淑女教育，在倫敦政經學院畢業后，回國在父親的公司從公關部做起，半年時間不到就熟悉了集團業務。

宋玉芝認識葉柏寒的時候，正是葉柏寒和細細關係最僵的時間段。

高中畢業的細細，一心想要在本地上大學，這樣她就可以繼續呆在家裏，呆在葉柏寒身邊。

這個從小對她關懷備註的人，不知不覺間，她對他的尊敬和依賴漸漸變成了愛慕。

從小一無所有的她，從葉柏寒那裏第一次感覺到了關懷和愛，就像在沙漠獨自行走了一千年的人突然遇見了綠洲和水源，她近乎本能地、幾近瘋狂地愛着這個從小把她帶大的男人。

從高一開始，她懵懂地意識到這份愛意，就不再叫他叔叔，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葉柏寒。

而葉柏寒從未想過其中的緣故，只單純地以為她是一時興起。

直到細細上了高三，葉柏寒向她提出，要送她出國。

細細的反應異常地激烈，她不肯出國，拒絕葉柏寒安排的為適應國外教學的英語老師，甚至開始夜不歸家，也拒絕和他交流。

葉柏寒認為她是進入叛逆期，也順着她的意思，盡量不去過多的干涉她。甚至他不知道聽了哪個心理醫生的建議，說細細這樣的反應是對他和對這個家過度的依賴，如果可以給她一個正常的生活環境，她的心理或許可以慢慢轉變過來。

於是葉柏寒就開始了相親，宋玉芝也是在這樣的機緣下進入了葉家，進入了他們兩個人的生活之中。

這和曾經的鐘琪多麼相似，不同的是，宋玉芝不像鍾琪那樣刁蠻善妒，她甚至完美地像一個天使。

宋玉芝是在一次商務聚餐中經過朋友認識葉柏寒的，她恰到好處的和善和體貼引起了葉柏寒的注意，毫無疑問這是個適合娶回家的女子。

在宋玉芝來說，葉柏寒也是個絕佳的夫婿人選，因此他們開始接觸。

葉柏寒要把一個女人娶回家，自然希望她能夠包容細細。讓所有人都滿意的是，宋玉芝對細細很好，不是刻意討好的那種，也並不高高在上擺出一副准女主人的姿態。

連細細都挑不出可以討厭她的理由，所以在葉柏寒再次提出為她辦理出國留學的手續，並且在她出國前就舉辦他和宋玉芝的婚禮時，細細徹底崩潰了。

那天他們三人正在吃午飯，葉柏寒給細細夾了她最喜歡的吃的龍井蝦仁，然後才開口：“寶寶，我和宋姐姐打算下個月就舉行婚禮。”

細細放下了筷子，心想這兩人真討厭，現在連她最喜歡的龍井蝦仁都吃不下了。

她一聲不響地聽葉柏寒說，宋玉芝也在幫腔：“是啊，細細，我們打算在國內辦個簡單的儀式，然後就去英國旅行，也帶你一起提前去熟悉下那邊的環境。

這樣的對話並不陌生，宋玉芝不在的時候，葉柏寒就多次跟她提過，剛開始細細還會擺臉色給他看，隨着時間的推移，明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改變這一現狀，她也就慢慢變成了默不作聲地接受。

此時她也是這樣，平靜地聽着，不時點點頭，甚至重新拿起了筷子，開始吃葉柏寒給她夾的蝦仁。

見她這個樣子，宋玉芝也終於說不下去，默默地低頭吃飯。

葉柏寒見她這個樣子，轉頭看看宋玉芝情緒有些低落的樣子，皺了眉，剛要說什麼，細細就站了起來：“我約了同學，晚上不用等我吃飯。”

葉柏寒聞言用力拍了下桌子：“站住，越大越不聽話。”他氣沖沖地看着細細。

但細細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毫無懼色：“聽誰的話，你的嗎？你是我的誰？”

葉柏寒被她的話激到，抬手就要打她，還是宋玉芝在旁邊拉住他：“你幹什麼，孩子還小，慢慢教。”

細細聽到她這樣說，只是恨恨地看了一眼葉柏寒，冷笑出聲，然後飛快地跑回房間。

葉柏寒見她跑回房間，以為她又像從前一樣，自己關在房間裏生悶氣。明明還在生她的氣，可是看到她碗裏的飯菜幾乎都沒動，又擔心她餓壞了身子。

此時宋玉芝還在安慰他：“小孩子慢慢教，過後我再跟她聊聊。”

其實葉柏寒之所以會這樣大發雷霆，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有她在場，不想她太難堪。

葉柏寒還在考慮細細的反應這麼激烈，是不是要把婚禮的時間推遲一些，但是要怎麼跟宋玉芝解釋。就見細細匆匆從樓上下來，也不跟他打招呼，就徑直朝大門快步走去。

葉柏寒邊喊着：“你去哪裏”，邊追上去。

可是細細已經開着放在門口的車揚塵而去，遠去的速度簡直讓人心驚。

她才拿駕照不到半年，平時都極少開車，此時又正在氣頭上，葉柏寒幾乎是馬上有了不祥的預感，急忙回客廳拿到車鑰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