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敵有什麼用
“師妹，你看這孩子速度如何？”
目送何東遠去，何雷漸漸挺直了佝僂了十年的身軀，臉上泛起異樣的神采，更是用上已經十年不曾再用的舊日稱呼。
“以我所知，同為十二歲的孩子裏，僅以速度論，在我大漢朝內當可進入前百！”
沈電目光閃動，語調清越，哪還有半點剛才膽怯婦人的柔弱模樣。
“前百？呵呵！”
何雷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又問道：“若是不計算修行者？”
這一次，兩人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驕傲而又篤定地齊聲道：
“天下第一！”
“倘若我們的孩兒活着，也該這般大了……”
沈電忽然紅了眼圈，十年的時間，終究也抹不掉那樁徹骨的哀傷。
“都過去了。”
何雷沒有多說，只伸手輕輕按在妻子背上，便已是最好的安慰。
“師哥，你說東兒……未來怎樣？”
沈電壓了壓鼻酸，遙望着何東背影消失的街角，有些遲疑地小聲道：“大人苦心經營佈局，為了培養這個孩子投入了極其恐怖的龐大資源，可……竟然東兒快要十二歲了，都還未曾真正開悟踏入修行的正途，這到底是什麼緣故？按照修行界的一般說法，不是總強調……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么？”
“呵，哪有什麼起跑線。”
何雷搖頭道：“大人高瞻遠矚，反其道而行之，他認為真正的起跑線不在年齡，而在心靈之中。”
“可畢竟是差了幾年時光啊！”
沈電皺眉反駁道：“若是東兒七歲開悟，以他的天分如今至少已經是聚日境的修士，甚至可以斷言，同齡人當中根本沒有對手。”
“同齡無敵？那又有什麼用。”
何雷淡淡道：“天才絕艷，無盡資源，同齡人當中當然無敵。可是遇敵時，往往是生死一線的慘烈鬥法，哪會有人先跟你比一比年齡，論一論大小。大人要培養的，絕不是同齡無敵的驕狂心態，而是能隱忍成長的堅韌品性，直到整個世界都必須仰望他的那一天，也還能保持着一顆敬畏之心。要知道，這孩子未來要面對的，可不光是……”
看了一眼妻子，即便是沒有秘密彼此透明的枕邊人，何雷還是停了口，沒有把話說完。
因為這隱秘本不該他知道，他是無意間看到了大人桌面上卷宗的幾行字句，粗粗推斷，或許大人對東兒的期許，還要遠在他們夫妻二人的想像之外。
可是這世間……真的有所謂大妖存在么？
就連堂堂攬日境的絕頂修士，一向算無遺策的大人，整個大漢王朝的不倒柱石，都對此深深忌憚？
“師妹，咱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很快岔開話題，何雷並不高大的軀體上，忽然間顯露出萬丈豪情，目視北方朗聲道：“荒廢了這十年，師妹的身手有些生疏了吧？”
“不拖你的後腿！”
沈電傲然一笑，依稀還是那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強大女修。她當然知道丈夫要說什麼，殺子之仇，又豈敢有一日忘記，哪怕元兇早已伏誅，可那些殺人如麻連孩子都不放過的北方蠻子，個個都是死有餘辜的幫凶，他們夫妻倆遠離漠北這十年，有多少早該下地獄的劊子手因此苟活。
當年和大人約定，夫妻二人不要任何賞賜，只求完成使命后，能夠重返漠北，讓雷聲再次轟鳴，讓電光重新閃耀。
曾經縱橫沙場的雷公電母，終將又一次成為那些天殺蠻子們的索命噩夢。
只是可惜，恐怕不能見到東兒長大成人的那一天了……
“老白！老白！！”
何東只用了很短時間，便折返數十里，回到剛才放生老白的地方，但只見溪水淙淙綠樹成蔭，哪還有那個熟悉的白色狗兒身影？
母親的啜泣、父親的怒吼，讓何東知道這次的事情遠比他先前想像得大了太多，已經絕不是他一個小小孩童可以承擔。不顧疲憊地撥開草叢翻越山嶺，喊啞了嗓子跑斷了腿，再也找不到從小陪伴到大的老白了。
習慣性地揉揉眼睛，那股火辣的意蘊居然一直都在，只是心急如焚的何東已經無暇顧及，隨手拔掉眼前礙事的一片芭蕉，不知幾百上千次地再次呼喚道：
“老白！老白你出來……”
之前放生的時候，唯恐老白犯蠢跑不遠，可現在時移勢易，只盼着它不要跑得太遠，若是找不回老白，自己可就真犯下了彌天大錯。
運氣，並沒有站在何東這邊。
抬頭望望天色，太陽已經化作一道狹長的火線，最多再有一刻鐘，便要進入漫長的沉沉黑夜。何東自己也不知道進入深山多遠，只是已看不到極遠處楚門鎮的燈火，耳邊的蟲鳴蛙語，卻更加惱人地清晰起來。
要不，還是先回家吧？
何東一籌莫展，一顆心如同打鼓似的咚咚作響，從小有娘寵着有爹慣着，什麼事情都輪不到他一個小小孩童拿主意，驟然面臨這般大事，難免有些手足無措。
揉了揉眼睛，火辣的感覺讓何東心中越發煩躁。待再一次回返楚門鎮，已經入夜，天穹一片漆黑，好在還有些燈火的微光，勉強為他照亮回家的路。
“娘，開門！”
何東的聲音，忐忑中透着疲憊，卻有些意外家中為何沒有點燈，難道爹娘白天說要找門路四處打點，至今還沒回來？
“噓！”
隔壁探出一個頭髮花白的腦袋，有些焦急地向何東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四下看看沒人注意，這才放輕腳步到何東跟前，責備道：“你怎麼還敢回來？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趁着縣太爺顧不上你這小孩，趕緊逃出這天門縣，總要給何家留個香火……”
“劉姥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爹娘呢？”
何東一聽這話嚇得有些呆住了，連忙扯住鎮上出了名的老好人衣袖，追問道。
“別問了！快跑快跑！你爹娘已經被抓起來問了死罪，神仙也救不得！”
劉姥姥似乎是聽到遠處有些腳步聲，渾身哆嗦了一下，如避瘟疫似的趕緊掰開何東的手指，躲回家中“砰”地一聲緊閉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