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狼的國度
?漠北之北,北原長廊。
這裏已經抵達了這片大陸的最北端。
被眾多高大的山峰所環繞的狹長形谷地里,溫暖季節中生長出的鮮嫩青草被冰封在積雪之下,凍土堅硬的彷彿一鎚子下去就可以鑿出一片耀眼的火花。
填滿這個世界的,是那種蒼白的,卻又是不同尋常的美麗。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像是被淺淡的白所包裹住的世界,讓人不由自禁地迷失在其中。真是迎合了那句話——真乾淨。
高高的冰峰之上,仔細看似乎有什麼輕靈地躍動着,向著山頂的前進。
那是一匹渾身毛髮呈現為純銀色的戰狼,纖長的、卻沒有一絲打結的毛髮在空中飄舞着,彷彿與周圍的環境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沒有絲毫的突兀與違和之感。若不仔細觀察,甚至有可能會完全忽視了它的存在,把它誤認為只是某時的眼花罷了。
扎爾娜微微前傾着她那柔嫩的身子,俯身在奔跑的戰狼之上。
這片地域並不怎麼廣闊富庶——至少比起佔有富饒沃土的人族來說,他們的領土實在是太小太貧瘠了——只不過是因為寒冷的氣候而罕有人跡,且與大陸正中的聖堂間有着幾乎難以跨越的屏障,因而被看中的狼族強行驅逐了幾族威脅較大的土著,強行佔有了下來。
不過,這裏對於長久以來一直嚮往自由且擁有極強忍耐力的狼族來說,已經算是一片得到大自然鍾愛的地方了。
這裏有充滿各種不同魚種的巨大湖泊,有着乾淨的淡水,有着新鮮的空氣,有着罕有打擾的大片土地——至少能夠種出糧食或者供他們打鬧訓練——有時甚至還可以前往不遠處一處冰峰腳下的樹林裏打些肉食。對毫無拘束的狼族來說,沒有比這裏更美好的地方了。
扎爾娜的戰狼奔跑着,跳躍着,身姿輕靈優雅,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高貴的氣息。
它彷彿一枝沒有重量的羽毛一樣,乘着吹拂的風雪悠然前進,一躍就跳過了兩峰之間深陷的、被冰霧籠罩着的溝壑。它又像是命運的紡織機上無法攪亂的絲線,從未被亂舞的狂風帶得偏離原本的軌跡。
它帶着它的主人來到了最高的冰峰頂上,安安靜靜地趴在了地上,張開的大嘴中似乎可以看見快要被冰凍的涎水順着泛起冰冷寒光的獠牙向下滴落,卻在下一瞬被鼻中無聲噴出的冰霧所掩蓋了。
這是一片被人工開鑿的平台,像是光滑的鏡面一般十分平整,沒有一絲一毫的多餘與缺損。
十餘米之巨的平台邊緣,一個渾身佈滿銀色毛髮的背影屹立在哪,在巨狼與扎爾娜抵達之後只是抖動了幾下耳朵,並沒有過多的表示,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到來,或者只是並不在意。
“父王大人。”
扎爾娜從巨狼的身上優雅地翻身落地,恭敬地對着平台邊緣的那個高大身影說道,語氣中帶着天生的高貴與妖媚。
真是奇怪,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氣質,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把它們完整地展現在自己的身上,並且還結合的這麼完美。
“我親愛的女兒。”沉默了許久,狼王扎圖魯終於開口了。不過他並沒有轉過身來,依舊看着腳下的土地,哪裏有他的族人在努力耕作着、狩獵着,發出的聲音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他又沉默了,空氣中開始流動起不安的氣息。
“我親愛的女兒,”他忽然轉過身,一雙碧悠悠的眼睛綻放出滲人的光芒,直直地逼視着扎爾娜,“你為什麼......要放走她呢?”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低空中的雷鳴。
扎爾娜高傲地抬起了下巴,毫不客氣地回瞪了過去,絲毫沒有眼前這人是自己父親的覺悟,語氣生硬地頂撞道:“你不覺得那樣很無聊么?多些變數的遊戲才會更有趣!”
狼王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沒有再提這個話題。
夕陽就快落山了,微紅的光暈像是被打翻的顏料劈頭蓋臉地潑灑了下來,為潔白無暇的冰峰與他們的毛髮添上了赤橙的色調。
“你看啊,扎爾娜!”低沉的聲音彷彿是忽然從迷茫的前方傳來,“這裏,就是這裏!這裏可是我們的......”
他攤開手,掌心向上,作出像是要測量這片地域的樣子。
她聽到了風的嘆息,雪的歡呼,雜亂的聲音迴響在耳邊,可這一切也掩蓋不了那個宣告——宣告一個即將展開的新時代,到來的聲音。
“王國啊——!!!”
......
樹林。
依舊是那片碧玉般美麗的樹林。
竹屋前彎曲的小徑上,體態略顯修長的少年站在那,背着簡簡單單的包袱,手裏提着劍柄上刻有“青玉為良”字樣的劍,微眯着眼,淺笑着看向竹屋。
“我走了!”
他說道,剛剛開始變聲的聲音略微有些怪異,但也掩飾不了其中溫和的情感。
“姓羽的小子......”一身淡雅的素衣,是幾年過去后卻彷彿沒被歲月留下任何痕迹的鈴蘭抱着劍站在竹屋前。她跨前一步,似乎開口想說些什麼,卻最後卻什麼也都沒說。
她轉過身,似是煩躁地揮了揮手,又像是無可奈何,但淚水已經盈滿了她的眼眶,怎麼也不肯回去。
“唉......去吧去吧,注意安全,早些回來......”
她說著,身影消失在了密林之間,彷彿與四周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嗯。”
已經長大了的羽揚點了點頭,眼中忽然透露出堅定的神色,大步向外走去。
他要去尋找那個已經消失多年的身影。他相信她一定已經從那個恐怖的地方逃了出去,至少當他的鈴蘭姐姐冒險下去的時候並沒有尋找到她的身影——除了她留下的那些痕迹。哪怕最後證實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他也願意就這麼尋找下去。
在他心裏,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腳步聲漸漸遠離,卻不知碾碎了誰那破碎的心。
鈴蘭坐在竹屋不遠處一顆高大樹木的樹梢上,看着那道遠去的身影,與被風揚起的樹葉,淡淡地問道:“值得嗎?”
沒有人回答,但卻有斷斷續續捂嘴的哭聲傳來。
“他知道你來了,只要你出去懇求他,我相信他會留下的。”鈴蘭接著說道。
“不了。”一個年輕的聲音打斷道,其中還夾雜着抽泣的鼻音,“這......就是命啊......”
鈴蘭看着從樹梢間灑落的陽光,一時無語。
是也?非也?然也,唯有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