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黑風高
睡至半夜,蘇小小突然被花想容推醒,她睜開睡意惺忪的眼睛,看到花想容站在跟前,疑惑地詢問道:“花公子,何事?”
只見花想容做出讓她噤聲的動作,並微微側耳傾聽,蘇小小狐疑地看着花想容,不再說話,也豎起耳朵聽,然而她只聽到寺外凄涼的風聲,並沒有其他別的什麼,但見花想容快步走至寺門后迅速打開寺門,不知何時,寺外竟又飄起了大雪,雪落無聲,而夜色漆黑,這情景更顯得四下一片寂靜。
花想容走至寺廟前空地,手扶腰間長刀,冷冷地逼視着對面漆黑一片的山林,耳廓輕動,劍眉緊鎖,眼睛微眯,卻閃着銳利的鋒芒。忽然,黑夜中閃起幾道白亮的光,幾支羽箭向著蘇小小的方向呼嘯而來,卻聽“噼啪”幾聲脆響,射向蘇小小的羽箭突然在半空中被花想容的長刀截住砍斷,羽箭瞬間失了勁道,掉落在地上。花想容扭頭對蘇小道:“帶上行李趕快離開此地。”蘇小小一聽,立即跑進寺內,抓起土塌上裝有割鹿刀和郭母及白浪叔骨灰瓮的包裹背負在身上,便迅速奔出寺廟,卻見又有兩支羽箭一前一後沖她直直激射而來,花想容看到一下子飛撲過來,將蘇小小撞到在地,同時抱着蘇小小一個側滾,躲過一支羽箭,另一支羽箭“噗”的一聲射入花想容肩頭,蘇小小抬頭看那箭頭上閃着幽藍光芒,悍然道:“這箭淬了毒?”
“沒關係,不要慌,往林子裏退。”花想容說著一手拔出肩頭的箭,一手拉着蘇小小踉蹌跑向伽藍寺后的樹林,倆人沖入林子后,羽箭被茂密的樹林遮擋,暫時不再射進來,只是追殺的刺客見他們躲進了樹林,知道箭傷不了他們了,於是放棄了弓箭,尾隨其後衝進了林子。
看着追至身後的刺客,一手拉蘇小小,一手握長刀的花想容刀勢驚人,對着衝過來的一名蒙面大漢一刀劈下,順着脖頸斜劈至肩,只聽那人一聲慘叫倒於地上,獻血噴了蘇小小一身,此時的蘇小小已驚恐到失聲,只由着花想容拉扯。
花想容肩頭中了淬毒的羽箭一箭,火辣辣地疼,知道毒性漸起,不能久戰,於是他反手將長刀刺入衝上來的一名刺客的胸腹,手腕一抖,拔出長刀,唰的一聲又將迎面另一刺客的劍削掉一截,右腳隨即踢在那人腹部,擊退衝上來的數人後,再拉着蘇小小朝山上跑,倆人跑至一個高坡,只見下面河水潺潺,似是冰雪剛化的一條河流,花想容對着蘇小小一聲:“得罪了。”拉着蘇小小“砰”一聲躍入河中。
一入水中,刺骨的寒冷瞬間襲來,蘇小小背着割鹿刀和兩個骨灰瓮無法上浮,頓時沉入水底,花想容立即沉下水伸手去拉她,待拉到蘇小小,倆人準備上浮之際,一陣密集的羽箭射入水中,花想容隨即拉着蘇小小潛伏而行,倆人順着水勢半晌過後,從水中露出頭來,刺客已然不見了。此時的花想容嘴唇慘白,肩頭染血,漸感體力不支。
“花公子?花公子?”花想容覺得喊他的聲音越發模糊,他扭頭看到蘇小小雙手托住他腋下,側拉着他費力地向前划,邊划邊回頭看他一眼喚一聲,蘇小小見花想容看過來,急忙道:“花公子,你堅持住,我們游到岸就脫險了。”花想容沒想到自己今日居然需要蘇小小來搭救,見她一臉沉着,不似那平時看到的嬌弱模樣,想張開口對蘇小話,然而終是失血過多,加上肩頭中箭毒,毒性發作,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蘇小小在水中拖着因失血過多暈過去的花想容繼續向前划,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挺過去,游到岸,救下花想容。她莫名其妙的穿越到這世界,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枉死了,何況自己死了不打緊,不能再讓保護自己的人受到傷害。正想着,卻發現此時的河水水花突然高濺,去勢加速,蘇小小眼見眼前一個瀑布,她將花想容一把拉過緊緊抱住,還未來得及驚呼出聲,倆人就順着瀑布一同跌落下去。
當蘇小小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山洞的石床上,洞中生着火,將冬夜的寒氣擋在洞外。蘇小小下床后晃晃悠悠的站起來,頭還是暈的,她四下張望了一下,看到花想容躺在洞中的另外一側,不過依然昏睡着。再看向洞口,只見一位老者立於洞口外不遠處,雙手後背,目眺遠方,老者聽到洞中聲響,旋即轉身面對蘇小小,蘇小小見他身穿一襲青衣,頭戴同色方巾,形相清癯,身材高瘦,他見蘇小小看他,微微一笑道:“女娃娃醒了?”
“多謝老伯相救。”蘇小小估摸着她和花想容應該是眼前這位老人所救,於是抱拳作揖道謝。
青衫老者笑吟吟點點頭,緩緩踱步走進洞中石桌邊坐下,拿起桌上茶壺斟了一杯茶,看到蘇小小眼睛瞟着一側昏睡的花想容,便說道:“你的朋友中了箭毒,所以昏睡不醒。”
蘇小小一聽,忙問老者:“老伯,請問你可有法子解了這毒?”
青衫老人喝了一口茶,緩緩道:“解毒的法子自是有的,不過若姑娘想救這位少年,可願意拿自己做交換?”
蘇小小一聽之下,心中一驚,心想這是要以命換命?於是上前一步指着一旁昏睡的花想容,問道:“老伯是要小小犧牲自己性命救花想容花公子嗎?如果取我性命便可救醒花公子,我自是願意。”
青衫老者聽到小小輕易說出願意犧牲性命救那名喚花想容的少年,哈哈一笑,道:“姑娘,螻蟻尚且貪生,為人何不惜命哉!”
蘇小小默然良久,輕輕說道:“老伯你不知,在這世界,我孤身一人,原有個母親和叔父,可前些日子卻過世了,如他們還在世間,我尚能苟且偷生侍奉他們於左右,現在卻孑然一身。這花公子陪我南下姑蘇安葬親人,然而路上卻遇上山賊伏擊我們,他為了救我中了毒箭,現在性命垂危,我卻好端端站在這裏,如若讓我眼睜睜看他死去,我辦不到。我這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在這個世界百無一能,廢柴一個,活着也沒什麼趣味,倘若死了可以救人一命也算有點價值。老伯如要一命換一命才可相救,就把我的命拿去吧。”
“女娃娃有點意思。”青衫老者聽完蘇小小所言后說道,“只是你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從何說起啊?如是一無是處之人,如何能護着這位花姓少年從瀑布底下活命脫身?老朽看你天賦異凜、骨骼清奇、根骨極佳,實在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啊!既和你有緣,老夫送你一場大造化,破例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蘇小小聽着眼前這位青衫老者的言語,越聽越覺離奇,心道:我還練武奇才?百年難遇?這說的什麼鬼?不過並不是要我性命,純粹學武倒也尚可。於是立馬回復道:“老伯是說收我為徒?小小求之不得,當然願意。”
“且慢,收你為徒是有條件的,你需隨我去悠南山煙波谷三年,其間不得下山,只能待在谷中專心學武,你可願意?”
“這……”見蘇小小猶豫,青衫老者看着花想容對蘇小道:“如不願意,也不強求。”
“不不不,自是願同老伯前往,只是能否容小小將母親和叔父的骨灰瓮送去姑蘇祖墳安葬后再去那煙波谷?”蘇小小急忙說。
“哦?你那包裹中是否就是你母親和叔父的遺物?”
“是,還請老伯成全。”
“念你一片孝心,且先去安葬母親要緊,只是既然願拜我為師,怎地還稱老伯?”青衫老者笑吟吟道。
“謝師父成全。”蘇小小立馬改口,單膝跪地拜見師父。
“好好好,好徒兒。起吧。”青衫老者虛扶一把。
“那花公子的毒……”蘇小小卻並不起身,只是抬頭問道。
“既救下你們,自然已給他解了箭毒,但是雖已解毒,奈何之前中毒頗深,又失血過多所以仍然未醒。你這女娃太過緊張,居然以為為師要以命換命才肯搭救。”青衫老者哈哈一笑。
呃……蘇小小聽花想容的毒根本已經解了,自是已無性命之憂,那老者先前居然並不告知,不免心中腹誹青衫老者真是為老不尊,騙我當他徒弟。但是一想到花想容不會死了,又不免高興起來。
倆人言談間,洞外傳來鳥兒婉轉的啼鳴,原來天已大亮,蘇小小跟着青衫老者踱步走出洞外,只見山林中薄薄的霧氣被微風輕輕吹散,初升的太陽精神抖擻,金光四溢,把山林中大樹的枝頭照的金黃一片,山風襲來,吹得青衫老者的衣服隨風獵獵,頗有道骨仙風之姿。
老人望着群山對身後的蘇小道:“此間事已了,為師先行一步,等那少年醒后,如傷無大礙,便可和你同去姑蘇祭拜親人,兩月後為師在悠南山煙波谷等你。”
“師父不怕徒兒食言?”蘇小小問。
青衫老者聽到蘇小小發問,迴轉身說道:“你可曾想過你口中的山賊為何會用毒箭傷人?還欲置你們於死地?你不想知道原因?或者你不想學武傍身,從此不靠別人而活?”說完不再停留,移步徑直朝山下走去。
蘇小小聽了老人的話,若有所思,於是朝遠去的老人喊道:“師父,我若兩月後去煙波谷,如何尋你?你還沒說你姓名呢?”
“悠南山煙波谷,鍾別離。”
老人的聲音回蕩在山谷,蘇小小站于山洞口,臨石遠眺師父鍾別離遠去的背影,又回望昨夜伽藍寺方向,山風獵獵,松濤陣陣,只覺‘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