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塔（二）
清晨。
幾隻怪貓盤踞在高處的樹巢里。
它們不再是舊時代的溫順寵物了，身體像是吹了氣似的膨脹了幾十倍，牙尖爪利，筋肉充滿了爆炸力，簡直就是一台無情的殺戮機器。
說進化不太恰當，‘升級’更確切些。
此二者有着天壤之別。系統升級只需要一鍵安裝就行了，進化則是一個漫長的充滿了失敗、掙扎和不確定性的過程。而它們只用了短短一二十年的時間，沒有任何過度的，直接躍升到現在的生命層次。
葉璃像一團破布一樣，藏在岩石的陰影里。
怪貓們已經聞到了氣味，它們明白，飄過鼻尖的甜美氣息來自於一隻蘿莉的皮膚分泌物、激素以及恐懼。它們走出巢穴，低着頭，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叫，長而柔軟的舌頭捲住了鼻頭。鼻頭濕潤之後，嗅覺便提升了十倍。
低處的蘿莉一動不動，高處的獵殺者也沒有輕舉妄動。
在樹梢上築巢是為了控制視野和利用慣性增強它們的衝擊力，所以，它們不會輕易的跳下來，丟掉這個優勢。
葉璃沒有任何勝算，怪貓吃她就像吃布丁，只要她離開藏身的陰影，下一秒鐘，怪貓就會撲到面前，一口咬斷她的脖頸。
她想出了幾個方案，比如扔石頭吸引怪貓的注意，再反向逃跑，或是脫下連衣裙，製造出另一個氣味源，又或是藉助樹木和岩石的掩護，漸次退後。
但這些方案被她一一否定了，怪貓的追擊能力太強，而且進化出了智慧，已經近乎於妖怪了。
很神奇，它們的爪子變得像人類手指一樣對生而且靈巧，竟然用絲蘭編織出繩子，將幾顆樹的樹梢綁在一起，以此為基礎，搭建出帳篷形的巢穴，那些彎曲的樹榦之間還製作出了斜坡，方便它們從高處俯衝。
“眼看就要到了，怎麼會碰上一群臭貓？”
葉璃非常生氣，主要是氣自己的鬆懈，不小心闖入了怪貓的領地。要是再謹慎一些，肯定能看到那個圓圓的巢穴。
為首的怪貓突然發出低沉的咆哮，它意識到了什麼，獨自離開貓群，朝着蘿莉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走來！
躲不下去了！
葉璃急需一個天才的構想！
她注意到了泥土的濕度，伸手一捻，竟然有些黏性。仔細看，土裏聚集着一些鼠婦，這意味着充沛的降雨，也就是說，附近很可能有一條小溪。
葉璃眯起眼睛，視線變清晰了，她發現遠處有一個植物格外茂盛的地方，長滿了苜蓿和青艾，在嫩綠的葉子和紫色小花的縫隙里，隱隱透出水面的反光。
怪貓循着氣味來到岩石上方，低下頭，橘紅色的豎瞳里倒映出碎石和樹木的根須，卻什麼也沒有。
它疑惑了，氣味在變淡，循着殘留在空氣里的最後一點味道向前追蹤，緞子般的皮毛劃過一米高的蓬勃野草，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此時，葉璃全身浸在溪水裏，含着一根空心草桿，藉助背在身後的手，慢慢的往前挪，她很怕呼吸的時候會吹出一聲哨響，然後被盡在咫尺的怪貓一口咬死在水裏，變成一個冷笑話。
……還好沒有。
半小時后，她終於離開了怪貓的領地。從溪水裏爬出來，手腳泡得發白，就當是洗澡了。但渾身冰冷，哆哆嗦嗦，感覺很不好。
‘塔’就在眼前了，到達這裏的過程比預想的要危險得多。
一幢漆黑的建築物拔地而起，很難描述它的形狀，青銅管道和黑曜石交纏在一起，相互擠壓着往上竄起，末端綻開岩漿凝固后的形狀。
蘿莉覺得它很怪異，像一個……菠蘿屋？
塔的附近很安靜，沒有見到一台機械生物，連昆蟲和動物也沒有，彷彿有一層無形的力場排斥着一切。
門是金屬的，科技感很強，上面有一些細密的紋路。
蘿莉走到它面前，沉重的金屬門自動陷入地底，她往裏覷視，裏面空間很大，一排小燈嵌在圓形的牆壁上，散發著不詳的綠光。
遲遲疑疑的走進去。
咚！
金屬門在身後合上了，蘿莉害怕極了，周圍看不到任何指示性文字，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塔里很寬敞，卻給人一種狹窄、壓抑的感覺，像是一個密封的金屬罐頭。
蘿莉胸口發悶，有點喘不過氣來。
“加油！我要勇敢！”
她鼓勵自己，同時用力呼吸，抬起頭，看到一條沿着牆壁螺旋向上的台階，台階通向第二層，入口緊閉着。
蘿莉拾級而上，與大門一樣，當她走到最高處，入口就自動打開了。
樓板夾層露出的複雜裝甲結構讓她感到害怕，這裏像是關押着可怕的怪物。
她有點退縮了，但一想起那晚在阿瓊身上發生的事，就不由自主的向前。
不管命運在阿瓊身上施加何種戕害，她都無力抵抗，她只是一個弱女子。
“與其等待垂憐和保護，與其等人把你的悲慘經歷寫成故事，與其讓人們聚集在一起為你請願……不如先奮起反抗。”
蘿莉感受到了勇氣的存在，步伐愈發堅定。
她低頭觀察地板上的那些古老典雅的金屬花紋，又抬起頭，發現天花板中央有一個奇妙的凸起，蚯蚓般的銅管匯聚在一點，連接着一個兩寸長的玻璃空腔。
空腔接着一根長針，隱約看到長針上的金屬螺紋。
地面的相同位置有一台安檢門似的機器，兩側的金屬立柱上附着複雜的鎖扣結構。
“是要我站在上面嗎？”
蘿莉走過去，轉了一個身，手臂被立柱鎖住了，她掙扎了一下，發現動彈不得，倒是沒有慌張。心裏銘記着法寧向她反覆強調的那些注意事項。
立柱開始上升了，根據她的體型調整位置，雙手被拉到上方，固定得很死，就算她雙腳離地也不會移動。
接着，四條夾板從立柱上分離，轉到水平位置，前後夾住她的胸腹，蘿莉被完全固定住了。
仰頭看了一眼長針，她不禁哆嗦了一下，“不會吧……”
擔心的事情轉眼就變成了現實，銅管流出液體，充滿了玻璃空腔。
這個造型誇張的注射器開始以緩慢的頻率旋轉起來，並向下刺去。
起初，蘿莉感受到一股疼痛，後頸的皮膚被扎破了，疼痛感逐漸變強，快要受不了的時候，注射液里的麻醉劑起了作用，附近的皮肉逐漸麻木。
針頭鑽進脊骨，艱澀的聲音沿着骨骼傳到了耳膜，蘿莉睜大了雙眼，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在麻醉劑的作用下，她控制不了身體，只有頭部以上還有知覺，靈魂彷彿漂浮在空中，旁觀者一樣看着鑽進骨頭的長針。
不知過了多久，長針縮了回去，湧出一股清潔用的水流，將針上殘留的骨髓和血肉洗凈。束縛蘿莉的夾板和鎖扣也鬆開了，她軟倒在金屬地板上。
“我站不起來了。”
蘿莉冷靜的想，等待麻醉劑的藥效退去。
當她感受到地面的冰涼時，試着彎曲手指，做到了，藥效已經消失了。
她先收起肘部，像是從墳墓里爬起的喪屍，一點點用力，將上半身撐起來。
稍微活動了一下，她感受到身體的回暖，握緊拳頭，一聲脆響嚇了她一跳。
這種力量感……
蘿莉盯着自己的手，稍微用力，忽然一層潔白的鱗紋從皮下涌了出來！
它像是第二層皮膚，夾在表皮層和真皮層中間，稍微發力就會擠出來，形成緻密的鱗紋層。
“天哪！”
蘿莉驚叫一聲，她看到污泥和皮屑被白鱗隔開了，輕輕一拂便脫落下來，鱗紋回收之後，露出的是光潔如新的皮膚。
“難道是洗澡的心愿讓它多了清潔的功能？這種東西能覆蓋多大面積呢？”葉璃握緊拳頭，白色迅速蔓延，一瞬間覆蓋了全身！
“我現在是個什麼樣的狀態啊？！”
她興奮又害怕，沒有鏡子，只能低頭看自己的身體。
手指在鱗紋的覆蓋下看不到指甲，如同戴着一雙手套，脫掉鞋子，鱗紋層很好的包裹住窄窄的腳弓和圓潤的腳趾頭。
脫去了死皮和污垢，葉璃感到一陣清爽。
她屈膝一跳，頓時耳邊風聲呼嘯，一下子躍到半空，離地有十多米！
落下的速度很快，啪的一聲，釘子一樣牢牢的扎在地上，沒有一絲晃動。
葉璃眯起眼睛，猛然蹬地，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空中便扭轉身體，以游泳的觸壁姿勢蹬踏另一邊的牆壁，反身向著對面射去！
如此往返了十多次才翻轉落地。
她對着燈光觀察這層鱗紋，自言自語道：“像是妖精一樣呢，這種力量，就叫‘白色妖精’好了。”
白色皮層泛着令人目眩的光澤，力量在體內流動，彷彿可以做到任何事。
雖然獲得力量的過程比較順利，但她仍然很謹慎。
葉璃有自知之明，立刻認識到‘白色妖精’並不是非常強悍的能力。她見過李鳳儀的能力，空手扭斷五十公分粗的金屬，看來能力也是有強弱之分的。
不過，她已經很滿足了。
葉璃吐出一口氣，鱗紋隱去，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通向一樓的門依舊是自動模式，她下到一樓，忽然發覺視力比之前好了很多，甚至能看見空氣的細微扭曲和那些浮動的塵埃。
這是超越了人類的視力，她就像一個剛配眼鏡的小學生，驚訝的看着無比清晰的世界。
目光一掃，細心的發現牆壁上有一處附着了一些肉眼難見的污漬，其餘地方都是乾乾淨淨的，只有那裏髒了一塊。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下意識的靠近了些，面前牆壁上的金屬花紋越看越像一扇門，旁邊還排列着晶體，難道是某種儀器？
突然，一道扇形紅光將她從頭掃到腳，晶體一根根的亮起，不知何處響起悅耳的電子音。
“DNA掃描……權限讀取……”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