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瑣碎的相遇
蘿莉蹲在路邊，陽光曬在身上，冷冰冰的沒有溫度，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卻莫名的感覺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獨，比她一個人的時候還要孤獨。
身後的農作物長着心形的葉子，莖很長，應該是紅薯。
蘿莉很餓，她想趁人不注意拔起一顆，連着葉子一起吞到肚子裏去。若不是地頭有個面目兇惡的男人不時瞅她一眼，一臉掩飾不住的警惕和嫌惡，她就真那麼幹了。
“烤紅薯……炸紅薯片……紅薯干……紅薯干……”
蘿莉咕咕唧唧的念着，特別是‘紅薯干’，說了很多遍。
紅薯干是一種柔軟和粗糙並存的甜品，像是蜜餞，又像是乾糧，略微帶着一點酸味，很奇妙的感覺。
蘿莉越說越餓了，吞着口水，想起了很久以前吃過的紅薯乾的味道。
裝作不經意的扭頭看，男人仍坐在田邊，他可真有耐心，怎麼不去上廁所呀？明明喝了一罐水。
蘿莉腹誹了一句，眼睛往上翻，白眼望天。頭頂的雲彩隨風流淌，像是一張不斷抽離的紙，她咿咿呀呀的呻吟着，有一種要被帶個跟頭的錯覺。
再一次回首，那個男人離開了！太好了！
蘿莉像青蛙一樣跳了起來，雙手握住離她最近的紅薯藤，使勁一拔，帶起濕潤的泥土，紅薯只有半寸長，略微有些失望。
心臟猛跳，她撒腿就跑，可還沒跑出幾步，身後就傳來男人的怒罵聲！
有一瞬間覺得可以跑掉，可惜是錯覺。
一個吃飽喝足的成年男性，理應在哺乳動物界佔據一席之地。
男人大踏步追上，對着她的后心猛踹一腳，蘿莉就撲街了，被踏上一隻腳，手指也被一根根掰開，紅薯沒了。
“賤坯！”看着在地上蜷縮的蘿莉，男人掄圓了腿對着她的肚子踢了一腳，像是在踢沙袋似的，發出巨大而沉悶的響聲。
蘿莉縮成一團，在痙攣中嘔了出來，嘔吐物里混着細小的肉絲和骨頭，還有一些黑色的毛髮。
正義沒有遲到，竊賊獲得了應有的懲罰，男人便凱旋了，把心愛的紅薯埋回地里。
小機械人走到蘿莉身邊，擔憂的看着她。
蘿莉虛弱的笑了，說：“好可惜，我把老鼠先生吐出來了。”
她試着爬起來，但是失敗了，她喘着氣，汗水滾到鼻尖，匯成碩大的一滴，很癢，她驚恐的說：“我的腿不是我的了！”用力去錘也沒有知覺，像是一個死物，“我該怎麼辦？”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小機械人陪着她，粉筆畫的笑顏詭異莫名。
休息了一會兒，蘿莉用手肘撐地，艱難的往前爬，在土路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迹。
“我要去找點水喝。”
運氣不錯，在力氣用盡前，她找到一個水龍頭，洗了手，又喝了些水，肚子的疼痛減輕了些。
天邊燃起艷麗的橙紅，風裏帶了些許涼意，黃昏了。
蘿莉的腿恢復了知覺，她勉強站起來，哆嗦着的往前走，該去哪兒呢？種子店已經關門了，她沿着城牆，漫無目的的走着。
慢慢的走了一段路，蘿莉看見一條從城牆底下鑽出來的陰溝，香味撲鼻。
藉著黃昏所剩不多的光往下看，陰溝里漂着一層黃褐色的泡沫。
“好噁心，但是好香！”
蘿莉揉了揉鼻子，香味愈發濃烈了，好像是梳妝水和洗髮露，但數量也太驚人了。
或許能從陰溝鑽到內城，她往裏看了一眼，前面是一道鐵柵，根本過不去。
蘿莉放棄了這個念頭，繼續往前走。
她餓得有些虛脫，速食軍糧就在懷裏，很想撕開來吃一點點，可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下子全吃完，全吃完了，明天吃什麼呢？
飢餓往往伴隨着恐慌，就算是生活富足的人也無法免俗。蘿莉的心情越來越低落了，胡思亂想的時候，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差點跌倒。
昏暗中看不清楚，好在有小機械人的燈光，光照過去，竟是一個少女，看上去十七八歲的樣子，披着一件特大號的男士風衣。
她的一隻手按着肚子，另一隻手扶住地面保持平衡，一臉痛苦，彷彿隨時都會昏倒。
蘿莉看到她異常隆起的小腹，明白了。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個被拋棄在城牆邊上的年輕孕婦，不管問什麼都只會勾起傷心的回憶吧？
“別怕，我會幫你的。”葉璃安慰道。
少女看了她一眼，一隻小小的蘿莉說出要幫助她的話，真是不可思議呢，勉強從痛苦的表情里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了，我不需要。”
“附近沒有人，天氣又這麼冷，你準備在地上躺到明天嗎？我這裏有吃的，你看！”蘿莉拿出速食軍糧給她看。
少女微微吃驚，蘿莉好像很厲害。
“你叫什麼名字？”
“阿瓊。”
“我叫葉璃，喊我葉子就行了，梨子也行。”
蘿莉仔細想了想，既然是要生孩子了，那麼，乾淨的水、燈光和柔軟的床鋪是不可或缺的，最好能有一個醫生，不過，在這種地方找到醫生的希望不大。
蘿莉攙起少女，小機械人也來幫忙，他們一左一右的扶着她，朝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少女和蘿莉卻不知道，在背後的黑暗裏，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睛盯着她們。
路過農田，蘿莉又想偷點什麼，但她看見了警報器的紅線，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
循着亮光，她敲開一家農戶的門，開門的婦人擰着眉，說了句‘借死不借生’，門便關上了。
又敲了幾家，那些人乾脆連門都不開了，裏面傳出拉槍栓的聲音。
蘿莉也不失望，反正就是碰運氣來着，在這樣的時代，不收留她們顯然更合理。
阿瓊走不動了，額頭沁出一層汗珠，坐在路邊休息。
蘿莉沒有放棄，自己去找，終於在附近找到了一間廟。一下子，乾淨的水、燈光和床鋪這三個條件都滿足了。
說是廟，其實只是一間稍大些的板房，地面鋪滿了麥秸和乾草，屋頂垂下電線，綴着幾顆老式電燈泡。
菩薩是水泥糊成的，雙手合十，腳下的圓台戳了許多孔，算是蓮台了。有幾個藤條編的蒲團。
供桌上擺着果品，蘿莉拿起一顆桃子，入手輕飄飄的，原來是塑料做的。
蘿莉把乾草攏成床鋪模樣，扶阿瓊躺下。少女的臉揪成一團，冷汗沿着揪起的紋理流淌，大口喘着氣。
過了會兒，她感覺好些了，床鋪和避風的房屋減輕了她的痛苦。
“吃點東西吧，有力氣才能生孩子。”
葉璃走到小機械人面前，雙手按住它的圓腦殼，慢慢旋起來，倒過來就是一口鍋。
沒了頭蓋骨的機械人活像科幻電影裏的改造人博士，凸着兩顆晶體材質的眼睛，腦袋裏的電線蚯蚓似的纏繞在一起。
葉璃找來幾塊磚頭墊穩鐵鍋，升了火，等鍋里冒起白煙，她撕開塑封袋，將軍糧擠了進去，又攙了一些水，粘稠的醬料化開了，香料和肉汁逐漸滲入鮮甜的米飯里，香味開始瀰漫。
“好香啊。”葉璃高興的說，用一把金屬勺子在鍋里攪拌，看着差不多了，先跑去在阿瓊腿上墊了很多乾草，再把鍋壓在乾草上。
“吃吧。”她說。
“你也吃。”阿瓊沒有動。
“我不餓。”
阿瓊笑了，“你吃一口我就吃一口，你不吃我就不吃。”
葉璃只好舀起一勺放進嘴裏，咀嚼了一會兒，小心的咽下去。真好吃啊，就是咽得有點快了，第一反應是要嘔出來，否則就浪費了似的。
阿瓊的動作帶着貴族式的優雅，潔白的牙齒磕住勺柄，紅唇一闔，就將勺子裏的飯菜抿入口中，低頭時，青絲垂落，手指便往耳後一捋，露出旋着酒窩的柔嫩面頰。
兩人你一勺我一勺，很快就吃完了。
葉璃呼出一口熱氣，滿足的閉上眼睛。現在她有點困了，起身去撿乾草，準備再做一個床。
附近的乾草差不多收集光了，她往屋裏走，忽然發現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一床被褥。
“太好了！”
她丟了懷裏的乾草，走過去一扯，沒想到的是，褥子裏竟然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