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五

爺爺聽了很震驚，萬萬沒想到當初我學餐飲的動機是小芃，雖然我告訴爺爺這些年住在我心裏的人只有小芃，不過她現在有個好歸宿，那就好了。我仍然還是她的弟弟，是她的家人，是她的避風港。就算未來她沒結婚，我也會照顧她一輩子，請爺爺放心。

再怎麼不情願，天使來迎接爺爺的日子，還是到了……

我已經好久，沒看過小芃大哭的樣子了，長大以後的她，幾乎不太哭了。我走過去她的身邊，將她抱在懷裏。

沒事的，你還有我，我會陪着你。就像小時安慰她那樣，她抱着我，狠狠地宣洩了這些日子的壓抑。

爺爺離世一個月後，小芃雖然看起來不再那麼憔悴，但我知道，她的心情還尚未平復。

有時候她會說夢話，我從她的夢話中，判斷出應該是夢到爺爺，還有她的爸媽吧。她總是難過的囈語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

好幾個晚上都這樣了，我忍不住走進她房裏，輕輕地坐上床沿，輕撫她的背脊。我不會丟下你的，小芃，只要你需要我的一天，我絕不會不管你。

我說的很小聲，睡夢中的她像是聽見了我的話，漸漸地舒緩了緊皺的眉，表情也沒那麼痛苦了。

只是啊……為什麼總是在我下定決心要專心於某件事情時，就會有另一件跑出來攪和呢？

亞歷山大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

老師再一次寫信告訴我，他真的很想要我回法國繼承他的店，他說雖然我的甜點不是他吃過最好吃的，可是，卻是令他最想念的，老師還說那是一種無法解釋的感覺。

如果不是知道老師有一個那麼疼愛的師母，我真的會不小心懷疑老師他對我有私人情感。

我承認自己是有點猶豫不決。老師的店在法國算是家喻戶曉，就像在台灣我們都知道阿基師是一樣的。在老師身邊，我可以學習到更多甜點。只是這一去，我不知道會多久。

小芃只剩下我了，如果我再離開，她怎麼辦？萬一那位韓先生背叛她呢？萬一他無法給小芃幸福呢？那麼在小芃傷心時、喝醉需要人照顧時，誰能陪在她身邊？

我熱愛甜點，但我更愛小芃。很久以前答案就很明顯了，沒有小芃，也就不會有那麼熱愛甜點的我。

我歉然地笑出來，默默在心裏又向老師道歉。然後一個字，一個字，敲出我不能答應請求的原因。

08、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

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卻不知道這變化來得似乎也太快了。

小芃從予如那裏聽到老師的邀請，用疑問句的方式問我。

我笑笑回答，「如果我去了，你一個人怎麼辦？我答應過爺爺，會好好照顧你，你的家人就只剩我了。」

我其實更想說：我想陪在你身邊，所以我不會去。但這種露骨的告白，我根本無法說出口。

她笑了笑說根本不必擔心她，何況她也不是一個人，她還有韓先生，他們……要結婚了。

這真是我聽過最可怕的兩個字了。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回應才好。我笑不出來，也說不出真心的恭喜。

雖然曾說過看着小芃幸福就好，可是我沒想到，親耳聽見喜訊，居然是那麼的教人震撼、不知所措。

我被這兩個字炸得有點頭暈。

「喂，姊姊要結婚了，怎麼是這種表情，你不恭喜我嗎？」

小芃不知道我心底的情緒，再次朝我丟出手榴彈。

「姊姊」的殺傷力比「結婚」慘重了好幾萬倍啊……

我喝了口水，逼自己回復到「弟弟」身分的季柏凡，很努力地開心恭喜她。

她要我不必擔心她，放心地去法國。

她卻不知道我會去的原因，其實是不願見到她結婚的場面，不願見她挽着別人的手臂走上紅毯，更無法承受他們宣示彼此結婚誓詞的那神聖一刻。

對我來說，這一切都相當殘忍。

我的心臟並不夠強壯，無能為力承攬令人椎心刺骨的痛楚。

離開台灣那天，她帶着韓先生一起來送機。

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我不得不承認，韓先生跟小芃很相配，成長的背景、工作的性質也差不多相同。

我想小芃一定會幸福的。

出境前的最後一個擁抱，我並不溫柔，反而很用力。那是一種想要感受她在我懷裏的感覺。

我從來不知道揮手道別，是一件那麼困難的事情。

要走出境時，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小芃。不知道為什麼，我期望見到她仍是需要我的眼神，那麼無論她是否結婚，我都願意留下。

我說過了，只要她還需要我，我就願意為她而留。

然而，一幕幸福的畫面，殘酷地粉碎了我的希望。她依偎着韓先生，摟着他的腰離開，像是怕人不知道他們是情侶一樣。

我傻了嗎？應該是傻了吧，說好要祝福小芃，卻頻頻繁衍出她會難過、哭泣的想法來。

小芃，這次是真的，我真心的祝你幸福！

本來說好在法國安頓好一切后，要連絡小芃，讓她知道我的近況。

可是我不敢，我不想聽到她即接結婚的喜悅嗓音。我承認自己的肚裏撐不了船，我會祝福，但我沒有辦法心平氣和的和她說話。目前的我暫時做不到。

而這樣心浮氣躁的心情，也間接影響到了工作。

這天下班，老師問我有沒有發現今天店裏有哪裏不同。

我巡視了店裏一圈，發現我做的布朗尼幾乎沒賣出幾個。

老師讚賞我的作品之一，就是布朗尼，曾經被他形容成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現在卻成了滯銷品……

「今天的狀況很不好喔。」

「老師，我很抱歉。」有沒有專心，老師都看得出來。就算我在做的時候表情很認真，沒有用心做出來的成品，不必吃，看外觀就沒有讓人想買的衝動了。

「你知道少了什麼味道嗎？」老師拿起一塊布朗尼，要我試吃。

我吃了一口，感覺今天烤得有點過頭了，不夠鬆軟。我如實回答。

老師見我還沒頓悟過來，看不下去的說：「是少了愛才對。」

少了愛？

見我一臉困惑，老師笑了笑，「以前我喜歡你的甜點，就是因為有一種愛的味道，你做的每個甜點都有給我這種感覺。現在這個『愛』的調味料，卻沒了。」

老師，我的愛當然沒了。我的愛，如今要成為別人的愛了。

瞧我一臉頹喪的神情，老師沒有責備我，反而給了我鼓勵，要我繼續加油振作，找回愛的感覺。

我無奈的笑了。如果能夠找得回來，我也就不會那麼泄氣了……

09、真相總是令人駭然

我有點搞不太清楚眼前的畫面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