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四章潑婦砸街】
從葉府回來後,隔了幾天,衛氏又去了一趟何家。好在今兒個杏娘的神色還不錯,她已有五個多月的身孕,肚子明顯隆起,躺在美人榻里吃松子,神色怡然自得。
嬌蕊蹲在旁邊剝殼,手邊堆了一堆,衛氏看到她那木頭一樣的表情就覺得不痛快。「下去吧。」
「是。」嬌蕊應了一聲,表情還是沒有絲毫變化。
「跟死了老子娘似的。」衛氏抱怨一句,很快又轉移注意力,視線落在女兒的肚子上。「這幾天小東西鬧你了沒有?」
杏娘擦了擦嘴,「沒有,乖得很。」
衛氏又問:「那個呢?」
「還好吧。」杏娘一方面覺得丈夫可惡,一方面又死要面子,不想聽母親數落丈夫,嘟噥道:「昨兒個我嘴饞,他還給我買了狀元樓的水晶肘子。」
「算他有點良心。」
杏娘不滿道:「本來人家也不壞。」
「那你還整天哭什麽,他不壞,那兩個小狐狸精是怎麽回事?」衛氏一說起何庭軒就來氣,深深懊悔,當初就算打斷女兒的腿,也不該讓她嫁來何家的!心裏發狠,但實際上她連一聲重話都捨不得說。
「秋芸是那老虔婆塞過來的。」杏娘罵起婆婆一點都不客氣,撇了撇嘴,「雙鴛嘛……剛好趕上我和庭軒拌了嘴,他就賭氣不在我的屋裏睡,所以便宜她了。」說著她也煩躁起來,「罷了、罷了,又提這些鬧心的做什麽。」
衛氏想要多說幾句,看着她的肚子,最終還是忍了下去,改口道:「本來我想把玉竹弄來給你使喚,偏生不巧,你妹妹也有喜了。」
杏娘微微驚喜,露出笑意,「那是好事啊,回頭我去看看她。」她壓根不在乎玉竹的事。她在何家過得悶,沒人說話,想着妹妹懷孕,兩人正好有話題閑聊呢。
「你懷着身子別亂跑。」衛氏本來壓下的火氣又勾了出來,「我找她要一個丫頭都不肯給,半點都不體諒……回頭我再給你找個好的。」
杏娘皺起眉頭,「玉竹有什麽好的,笨嘴笨舌,我才不要呢。」
衛氏恨鐵不成鋼,解釋,「玉竹的姊姊在我屋裏,她來了何家,只有盡心儘力服侍你,怎麽不好了,你這傻丫頭。」
「反正我不要。」
衛氏也惱了,「不要就不要,你妹妹還不肯給呢!倒是我兩頭跑費力氣,還都沒落着一個好。」
杏娘趕忙撒嬌,拉長聲調,「娘,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院子外頭傳來小丫頭的聲音,「大爺回來了。」
何庭軒穿了一身江水藍白雲紋的長袍,腰束白玉帶,頭插白玉簪子,施施然走來,笑起來一副面帶桃花之相。
衛氏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都是這張臉害人!
「岳母。」何庭軒喊得格外親熱,寒暄道:「今兒個怎麽有空過來坐,岳母應該早知會一聲啊。」又趕緊叫了丫頭,「快去吩咐廚房備上好酒好菜。」
衛氏雖然討厭他得很,但是女兒嫁給他了,人家又是陪上笑臉,少不得淡淡「嗯」了一聲,婉拒道:「不用麻煩,我等一下就回去了。」
「不行、不行。」何庭軒堅持道:「哪能讓岳母就這麽回去呢?我們這些做女兒女婿的晚輩,平時不得孝敬岳母,您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怎麽也得吃頓飯才走。」
杏娘覺得丈夫有禮大方,頗感於有榮焉,「是啊,娘吃了飯再走嘛。」
衛氏拒絕不掉,只得留下。
何庭軒陪着岳母、妻子一起用午飯,席間說說笑笑,不停地討好她們母女,別說杏娘樂得眉開眼笑,就是衛氏都不好再拉長着一張臉。
等到飯後送走衛氏,何庭軒折了回來,摟着杏娘耳鬢廝磨溫存了一陣,說了許多肉麻甜蜜的話,然後問道:「今兒個想我了沒有?」
「……想了。」杏娘嬌羞地回道。
「果然是我的小心肝。」何庭軒巧言討好,又誇她的打扮漂亮,趁着她的心情好,笑道:「好嬌嬌,我有一件事找你幫忙。」
「什麽事?」杏娘心生警惕,通常丈夫甜言蜜語之後總會提一點煩心事,便板著臉警告他,「要是有關狐狸精的事,提都別提!」
「你看你,我是那樣的人嗎?」何庭軒笑嘻嘻,捧着妻子的臉不斷摩挲,「今兒個我跟別人在外頭吃酒,正好九妹夫在隔壁宴客,我聽他們說要去東都做糧食生意,倒手一賣,進出就是四分的賺頭!乖乖,難怪葉家那般有錢!」他說著咂舌。
杏娘任性嬌氣,但不傻,緩緩抬起眼睛,「你想跟着葉家去做生意?」
「對呀!」何庭軒呵呵笑,「我總是在家閑着也不是辦法,好歹出去掙點銀子花,等我有了銀子,給你打一套新的金頭面,比你上次當掉的還要重、還要漂亮……你說好不好?」
「你還好意思說!」杏娘冷哼,「問都不問我,就把我的嫁妝拿去當了!」
「我不是急需嗎?」何庭軒有求於她,使出渾身解數又哄又勸,「而且我並沒有花到外頭,是給娘作壽,咱們倆臉上都有體面啊。」
杏娘暗罵了一聲「老虔婆!」只是不言不語。
「你看看,咱們的孩子都要出生了,我這做爹的,要是連點見面禮都拿不出手,怎好意思呢,回頭也讓你們娘兒倆受委屈了不是,好嬌嬌,你不心疼我,總該心疼孩子吧?」何庭軒摸了摸她的肚子,一臉認真地道。
杏娘被他說得沒了脾氣,心也軟了。
「你真的想去?」她偏頭想了想,猶豫道:「不如你再等等,今年秋天大伯和爹他們就要起複,到時候看能不能幫你謀個職位。」
「你說得輕巧。」何庭軒有些失去耐心,「我一個秀才,你爹能給我謀什麽職位?衙門裏的小文書,一個月才幾兩銀子,還不夠我出去吃一頓飯呢!」
杏娘嘟噥道:「商賈下賤,白白污了你的秀才功名。」
何庭軒的確有幾分小聰明,早早考了秀才,但對讀書的興趣不大,這幾年更是把學問都丟光了,舉人根本考不上。何家不是大戶,他爹也死了,叔伯們沒出息也不親近,私下早就把仕途一念給斷了。畢竟清名有什麽用,是能吃,還是能穿?只有顧家這種名門才會死要面子、活受罪!
何庭軒要求妻子幫忙,壓住不快,緩和了口氣哄道:「到時候就說我是跟着妹夫出去玩的,有誰知道?我該幫忙的幫,妹夫肯定不會短了我的錢。」葉家要是敢短了自己的錢,就讓岳母去葉家住着。
他一直覬覦着顧蓮的美色,又對她的前未婚夫徐離怕得要死,可葉東海在他的眼裏不過是一個麵糰,壓根瞧不起。他打算到時只要妻子去小姨子那裏搭上線,自己再哄着葉東海幾句便能得逞。畢竟商戶人家能有什麽大的見識,還不是他想怎麽捏就怎麽捏。
他心裏的如意算盤打得響亮,好似看見一錠錠銀元寶飛進自己的荷包。哼!葉東海的狗屎運不錯,真是白糟蹋了那麽出挑的小姨子。
杏娘當然不知道丈夫一面有求自己,一面還在垂涎自己的妹妹,見他溫柔含笑地望着自己,還嬌嗔道︰「你這冤家,我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何庭軒便知妻子答應了,抱着她親了幾口,低聲道:「我的好嬌嬌,讓我陪你好好地溫存溫存……」
杏娘紅着臉羞罵,「我肚子裏還有孩子,你少亂來!」她半推半就,兩人到底還是纏綿了一陣,頗有幾分恩愛。
杏娘被丈夫催促着,午睡後就吩咐婆子們備車出門。
她的乳母早年去世,現在嬌蕊不大願意管事,眼下最喜歡的丫頭是丁香,是當初出嫁時,衛氏臨時撥過來的。丁香自恃在顧家是一等丫頭,又是衛氏屋裏的,並不把嬌蕊放在眼裏,她的嘴皮子凌厲,哄得杏娘只拿她當心腹看待。
主僕倆正說說笑笑,前面突然起了騷動,原來是幾輛馬車跑得飛快,驚得一幹路人紛紛閃避不及,跌倒的、推擠的,還有小販被撞翻了攤子,叫爹罵娘不已。
「瞎跑個什麽,這麽急,趕着奔喪啊!」
「到底誰家的馬車,如此囂張!」路人們圍觀斥罵,都是憤慨不已。
那馬車隊伍領頭的車裏坐着兩個如花似玉的大丫頭,外面罵得難聽,其中一人忍不住要回嘴,卻被同伴拉住了。
「青霜,忍一忍,這兒可不是南吉府了。」
青霜泄氣地垂下肩膀,委屈道:「紫韻,以後咱們的日子該怎麽過啊?」
紫韻苦笑道:「怎麽過?守着少奶奶別再捅樓子便是了。其實你還算好的,我已被少奶奶視為眼中釘,往後還不知道如何煎熬呢。」
青霜沉默了一陣,又道:「老爺也是,為什麽不答應夫人的請求?要是……」
「罷了。」紫韻連連搖頭,「這裏是安陽,按照夫人說的,派兩千人過來能有什麽用,能讓徐家皺一皺眉頭嗎?只會讓少奶奶四處惹麻煩,還不如收斂一點,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好。」
當初薛氏藉口要去廟裏散心,哄得薛嬤嬤跟着她上了馬車,誰知膽大妄為的她把偷出來的薛家大旗一插,四匹白馬齊齊亮相,居然自己抽了馬兒就走了。